前幾日才因鬧出事端而被陛下懲戒、禁足宮中的青靈長帝姬,突然以照顧兒子的名義,搬入了承極殿。
承極殿作為朝炎帝君的寢宮,寬闊堂皇、氣勢尊貴。除了兩座高大的前後主殿之外,還另有東西偏殿各三座。毓秀因為自幼被教養在了慕辰身邊,一直住在東麵最大的一座偏殿內,而青靈遷入之後,卻被安排到了西偏殿裏麵。
宮裏稍有洞悉力的人,便很快就意識到了這整件事背後的古怪,可誰也沒有膽量,質疑帝君的決定。
王後詩音曾旁敲側擊地提過一次,說這樣的安排似乎有些於禮不合,然而慕辰聞言後投來的冷銳一瞥,令她也隻敢點到為止。
這讓詩音的心底深處,開始有種令其恐懼的領悟漸漸成形。
而最讓她感到害怕的,也不是這個念頭本身,而是即便她的猜測成真、卻亦沒有能與之相搏的力量。
莫南一族的族長,莫南岸山,早已病入膏肓。
次月,這位曾經執掌著東陸過半軍力的老將,奪嫡路上兩次易陣、並最終將自己孫女成功推上了王後寶座的世家權臣,最終在家族晚輩的圍繞與陪伴下,溘然辭世。
詩音原以為,慕辰會更屬意由二弟寧澤來繼承祖父的位置。然而慕辰親自頒下的禦令,卻是昭告天下,由莫南氏的嫡長孫莫南寧灝,繼位成為了家族的新一任族長。
直到了這一步,詩音方才意識到,不知從何時開始,在處理與自己家族相關的問題上,慕辰已經逐漸擯棄了她的意見與參與。她這個所謂的正室妻子,對丈夫如今的想法和打算一無所知,甚至是無從猜測!
之前一心一意地為慕辰牽製住兄長寧灝,卻怎麼也沒想到他二人竟然在背地裏有了盟約。她費心竭力地架空自己兄長在族中的權力,卻不料慕辰最後直接架空了整個莫南氏的權力。家族內鬥,兵權一再削減,昔日榮耀不複存在、再難重鑄。
她身下的這個王後位子,也再無法像從前一樣坐得踏實……
寧灝繼位的消息,傳到了承極殿裏青靈的耳中。
想怒,但無力發怒。
玄心露的藥效她從前就領教過,身體的虛弱、情緒的懨然,整個人感覺輕飄飄軟綿綿的,終日嗜睡疲倦。就連在園子裏坐著看毓秀練功,時間一長,也禁不住頭腦眩暈。
夜裏慕辰從密道裏過來見青靈時,就見她支肘獨坐於奩鏡前,青絲半挽,姿態慵懶,似有病態。
他走上前,彎腰俯首,輕輕地啄了下她頸後白皙細膩的肌膚,半擁著她問道:“怎麼一個人坐在這裏?”
青靈略略直起身來,空洞的聲音中似蘊著一絲譏諷,“你還希望有誰在?要不要讓全朱雀宮裏的人都來看看,你每天夜裏都在做些什麼?”
慕辰不急不怒,抬手將她發髻間一支歪斜的金鈿取了下來,視線移向鏡子裏映著的景象。
兩人的頭靠得很近。青靈微垂著雙眸,睫毛如墨蝶振翅般的輕輕顫抖著,似乎是在氣惱著什麼。
黛眉輕描、唇潤丹脂,額前一朵小小火蓮金箔,是他喜愛的妝容。
慕辰牽了下唇角,對著鏡子裏的那個她說:“有朝一日,全天下的人都會知道,你是我的。”
青靈抬起眼盯著他,“你瘋了。”
她撐起身來,越過他離開,簡簡單單的幾個動作已讓她氣息不穩。
慕辰將金鈿放至妝奩中,旋身跟上青靈,扶她在臥榻上坐下。
青靈沒有力氣跟他鬥,隻得任由他攬著,問過千百遍的問題再次翻了出來:“慕辰,你覺得這樣有意思嗎?你就不覺得惡心嗎?”
慕辰並不喜歡在那種事情上用強,每次無論再如何意亂情迷,隻要她哭泣哀求,他最後總會停下來,止於最後一步前。然而單單是親吻擁抱愛撫,已是遠遠超過了青靈所能承受的極限。
負疚、倉皇、怨恨,蝕骨戳心的罪惡感。
慕辰照例回答得簡單,“有意思。不惡心。”
末了,反問她道:“從前你還愛著我的時候,不是也不覺得惡心嗎?”
青靈闔上雙眼,不再作聲。
慕辰擁著她入睡。
“莫南寧灝的事……” 他遲疑著開口道:“我以為,你會問我。”
青靈淡淡冷笑,“你現在做事,誰敢過問?”
慕辰沉默著,指尖輕拂著她後腦的發絲,半晌,徐徐說道:“這個族長的位置,是我許諾給他的。他替我毒殺了莫南岸山,有資格取而代之。”
青靈身體一僵,隨即轉過身來,不可置信地盯著慕辰,“莫南岸山……是你毒殺的?”
慕辰低垂著眉眼,依舊把玩著指間那一縷青靈的發絲,“毒是慢性的,很早以前便開始下了。隻有身邊最親近的人,才能在飲食上做手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