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既定宿命(2 / 2)

窗內,向來穩重的洛影樓樓主,那個在世人眼裏已成神話的人物,此刻卻失去了一身的戾氣,隻如一位為情所傷的少年,目如死水。而窗外,早已是狂風大作,樹葉紛飛。一聲驚雷,豆大的雨點便瓢潑下來,

疾雨隨風一陣陣潑進來,濕了宮傲夜一身。

木窗被風吹得搖擺不定,吱呀亂叫。宮傲夜用手製止了正欲關窗的女子,原已蒼白的臉色在刺骨的寒雨的澆灌下竟顯透明。

“心若已濕,關窗又有何用?”宮傲夜的手已冰冷,雨水順著金色的麵具滑落,沁入傷口中,隱隱作痛。他望著雨中飄落的樹葉,緩緩道:“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願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

花絢看著男子失神的模樣,心裏如針紮般難受,終於忍不住道:“樓主遍種相思樹,可是為了那萱姑娘?”

內蒙一戰,她當然已看出樓主對夏紫萱的情誼不淺,隻是尚不解其中緣由。

宮傲夜沉默,終是被冷風激的咳嗽起來,身體也微微發顫,卻指著那些樹道:“你也知那是相思樹?”

“‘楠榴之木,相思之樹’。自相思樹種下時起,刀琛便與我講過。他自幼飽讀詩書,自然懂得這些、他也曾給我講過這段典故,隻是花絢愚鈍,忘記了。”黃衣女子望著煙雨迷離的窗外,臉上露出哀傷的神情。

宮傲夜壓抑住咳嗽,緩緩道:“幹寶《搜神記》載,戰國時宋康王舍人韓憑之妻何氏美,康王奪之。韓憑自殺。何氏也投台而死,遺書願合葬。康王怒,使裏人分埋之,兩塚相望。宿昔之間,有大梓木生於兩塚之端,旬日而合抱,根枝交錯,又有雌雄鴛鴦棲宿樹上,晨夕不去,交頸悲鳴。宋人哀之,因稱其木為相思。古人倒真是浪漫,為此木作這番淒美解釋。隻是這般的美好,也隻該活在傳說中罷。”

“樓主,花絢鬥膽有一請。”黃衣女子毅然向他跪下,眼含淚水。

宮傲夜吃驚道:“花絢,你這是幹什麼?”

“樓主,刀琛他長眠於祁連山的冰雪之下,屍骨無存。花絢惟願死後可於祁連山下遍灑骨灰,與他天涯海角,永不分離。縱使這情不足以感動天地,也願這遍地的相思能夠喚回他離散的魂魄。他本為氏族薩滿,如今已無祭司為他招魂,他的魂魄必遊離於凡塵之中,飽受流離之苦。花絢、花絢實在是不忍心……”一向堅強的女子竟長跪不起,失聲痛哭。

“你倒是提醒了我呢。”宮傲夜淡淡一笑,眼神卻比殘月更寂寞,“如此,我們便來做個約定吧。若我先死,你便將我的屍骨埋於這相思樹下;若你先去,我便將你的骨灰撒遍祁連山脈。你看如何?”

“樓主!”花絢猛地抬頭看他,他的眼中竟有淡淡的絕望。這怎麼可能?被奉若神明的洛影樓樓主怎麼會死?不隻是她,所有的人幾乎都沒想過這個問題。“樓主,你絕不會比花絢先死!”語氣斬釘截鐵。

她當然不會告訴他,她中了薩滿生教的蠱毒,除了祭司夷殤外,無人可解。但如今,夷殤怕早已化為白骨了吧?

“不可能?”宮傲夜微笑,仿佛已將生死置之度外。“花絢,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事情是不可能的。身雖未死,心卻已死,我這樣,死與活又有什麼分別?”

“樓主,既然已了無生趣,那你為何不現在去死?”花絢霍然站起,一臉的憤怒,“與其看樓主日漸消沉,再不複當年之勢,倒真不如早早去了。你這樣置自己的死生於不顧,難道竟是一點也不顧及樓中上萬的弟子了麼?你可知道你再為了一個女子這樣消沉下去,洛影樓便全毀了!而我們這些追隨你的人,也會死在四麵八方蜂擁而來的複仇者的刀下!如此,你便遂心了麼?你對得起這五年來的嘔心瀝血、出生入死麼?你對得起堆積成你今日地位的累累白骨麼?你如今的選擇,竟是全忘了那些年的腥風血雨,你隻顧著自己傷心,你又將這些忠心耿耿、誓死追隨你的兄弟們置於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