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見他如此排場,早已流露出鄙夷不屑的神情,而他卻全然不在乎,隻是斜倚著軟榻,似笑非笑地望著樓上的男子,悠閑猶如春日賞花的富家子弟一般。
綺陌隻有忍不住道:“本以為這舒以名不似前人,哪知還是這副暴發戶本性,真是惹人厭。”
宮傲夜置若罔聞,向樓下軟榻上的人淡淡道:“萬靈王以毯鋪地,莫不是嫌我洛影樓的地步幹淨麼?”語氣冰冷,聽得眾人心裏一顫。
舒以名卻未起身,狹長的刀疤在微笑的臉上異常猙獰。他道:“豈敢,樓主之寶地,在下能夠踏入已倍感榮幸,又怎敢有所抱怨?隻是,”他眼角瞥向一旁的“柱子”,緩緩道,“美人玉足,待會還要為樓主驚鴻一舞,若是被這泥濘弄髒了,可就大煞風景了。在下全是為樓主著想呢,還望樓主切莫怪罪。”
“萬靈王嚴重了,玩笑而已。”宮傲夜淡淡一笑,“莫非這就是萬靈王的禮物?”
“正是。”舒以名忽然坐直了身子大聲道:“這可是在下遍尋中原才挑出來的奇女子,不僅長相傾城,連舞姿也綽約,必定讓樓主滿意。”
言畢,他便聽見有人憤憤不平道:“他這是什麼意思?明明知道樓主身有殘疾,已不能盡人事,卻偏偏挑名女子來,真是可惡!”
“看來萬靈王就是來砸場子的。”
“管他呢,這是他們的事情,我們就盡管看戲好了!”
舒以名心裏頓時有種殘酷的快感,他也巴不得這一向處變不驚的樓主發怒呢。那自亂陣腳的模樣,一定十分精彩。於是,他看著眾人道:“我想大家一定對在下心存誤會了,我知樓主身有殘疾,心裏也是極為惋惜的。隻是大家不要將在下的心意曲解了,在下隻是覺得樓主日夜操勞,若有紅袖添香,必定可增添些許歡愉。”他回頭望著宮傲夜:“是麼,樓主?”
宮傲夜的眼裏已有火花碰撞,一股森然的寒氣將他包圍,卻又莫名消散。
綺陌眼神複雜地看著宮傲夜,感覺身邊的壓力在一點點地變淡,終於驚了一下。這怎麼可能?因為身體的殘疾,樓主的自尊心與敏感心都比別人要強一些,他從不允許任何人冒犯他的尊嚴。如今萬靈王在大庭廣眾之下如此取笑他,他竟然忍了下來?
難道失去了雪劍,樓主便不再是樓主了麼?
她想起那個手持飛雪的少年,如同影子一般守護在宮傲夜的身邊,有誰膽敢對樓主有一絲的不敬,飛雪劍便會立刻斬落那人的頭顱。那樣的決絕,似乎就算是雪劍的親人,他這一劍也會毫不猶豫。
沒有人可以傷害他的信仰,因為,這會讓他比死更難受。這也是為何她拖到現在才動手的原因之一,有雪劍在,她便永遠不能成功。
望著白衣樓主,她握緊了手裏的刀。既然飛雪無法守護的人,那就讓千影來代替吧。
宮傲夜咳了一聲,道:“萬靈王有心了。既是如此,為何還不請佳人出來一見?”
“哦,你看看我這記性,樓主別見怪。”舒以名抬起右手,一掌擊出,那粉紅色的紗幔便被風吹起,緩緩飄落在地。
四下霎時無聲,所以人的眼中都是難以置信。就連宮傲夜,微藍的瞳孔裏也閃爍著奇特光輝,似潮水般起起伏伏。他雙手抓緊了扶手,身體前傾,似乎是要用力站起。
究竟是什麼,能人一群經曆過大風大浪的江湖中人啞然失聲?能讓泰山崩與前而麵不改色的樓主激動異常?
舒以名於軟榻之上端詳眾人的表情,最後露出滿意的微笑。暗月閣的萱姑娘,果然不一般呢。
紗幔尚未落地,便有杏花漫天飛舞,宛若飛雪,與斜斜雨絲相依相偎。紗幔之下,竟是可粗壯的杏樹。如今已然入秋,中原大地早已百花凋零,更何況是三月杏花。而此刻,這棵樹上竟真的開滿了花,璨若浮雲。
初秋之日,見此花樹,本已驚奇。但更令人驚奇的卻是花樹下的粉衣少女。她於臉上蒙一塊麵紗,自花中飄落,衣袂翻飛,恍若仙子。
斜風血雨裏,滿天飛花中,少女翩然起舞,淩空而起,腰若細柳,眼波如水。她在半空中輕盈地旋轉,樹上的花朵被她的長袖掃落,卻未掉下來,而是緩緩地飄在空中。遠遠望去,她便如花中的精靈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