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世卿瞥了一眼孟驚羽,見他目色沉沉,並不接話,於是繼續道:“下毒之人不是大皇子蕭慶,就是四皇子蕭瑀。而梁帝屬意大皇子蕭慶,早欲立其為儲,卻礙於四皇子母舅家族勢力,多年來不敢妄動。但如今蕭慶已入壯年,梁帝身體又一直康健,儲君未定,四皇子外戚勢力還得顧忌。這個時候,蕭慶最需要的就是一個扳倒四皇子的理由。”
“下毒,嫁禍,孝順的皇長子見到弟弟的弑父之舉痛心疾首,群臣進諫,順應天命,登基為帝——本欲將弟弟圈禁,可弟弟卻畏罪自殺於自己的藩邸。”孟驚羽一把抱起桌上酒壇,灌下一口,後又重重的放在桌上,幾星酒液濺出,他抬起手抹了抹嘴,皮笑肉不笑的道:“嗬,林弟想說的是這個麼?這不是皇家最常見的戲碼麼?”
林世卿見他如此反應,心說他必是已經猜到這出戲同樣會發生在孟驚鵬和他的身上。
剛欲言語,林世卿卻忽覺心口一痛,放在膝蓋上的手倏地抓緊衣服,沉默片刻後方道:“你既明白這些,關於梁國和你們楚國,我便不再多言。南齊,大皇子高遠泰為長子,然而為人陰險毒辣,雖善用人,卻常疑神疑鬼,又嫉賢妒能,尤其看不慣嫡出的三皇子高遠玨和五皇子高遠晨。而高遠玨雖非長子,卻為嫡子,隻不過對皇位並無興趣。高遠晨才德兼備,又為嫡出,向來為高遠泰所暗恨。”
林世卿放在膝蓋上的手繃的死緊:“高遠晨此番出使,剛好給了高遠泰一個鏟除弟弟的好借口。於是高遠晨便將計就計——他心知被孤立後極難謀得駙馬位置,不過駙馬倒是虛職,並非關鍵所在,隻是那個盟友,是其餘三國之一便可。既然梁國已經不成,倒不如換一個,隻是其餘三國中去了梁國,就隻剩下周國和楚國。”
頓了一頓,林世卿繼續道:“我們周國隻有一個皇子,並無儲位之爭,自然也就無縫可插。其下唯有……”
林世卿迅速的抬眼瞥了一眼孟驚羽,見他冷然的嘴角牽起哂笑的弧度,心中暗道他果然知道此事:“楚國。”
“林弟若是想說這位齊國五皇子與我皇兄暗中聯合的話,似乎我們再無談下去的必要了。”孟驚羽聽後輕笑道,“不過,還是要多謝你能夠告訴我這些事。”
林世卿點點頭,神色不變,手上攥著的衣裾褶皺卻愈發明顯:“如此也好。這不是小事,你總需要些時間思量一番。今日是廿二,若是下月前你改了主意,便去周國驛館尋我。相信你也明白,林世卿是穆青或者你的好友之前,首先該是周國左相。”
“林弟所言,驚羽必會細細思索。城外夜寒,林弟早些回去休息吧,我這便走了。”
林世卿聽後,心道孟驚羽果然謹慎,今日一番話,他竟些許口風都沒露出來。不過,他既然肯鬆了口氣說回去想,加上自己之前的安排,便有九成的可能性讓他答應自己。
話落,孟驚羽站起向林世卿比了一個敬酒的姿勢,猛灌了一大口酒,將酒壇就地砸下。
孟驚羽身形頎長如竹,姿態磊落曠達。林世卿抬眼瞧去他一身廣袖繡竹紋青色交衽行衣,腰係綽綽青玉帶,頗有些放蕩不羈的名士之風。
林世卿聽了他的話也不生氣,起身回敬道:“今晚多謝孟兄所贈好酒,小弟再呆一會也就回去了。不送。”
孟驚羽沒問林世卿為何不同路返回驛館,聽了他的話隻淡笑回道:“既然如此驚羽便先走一步了,後會有期。”
孟驚羽一抱拳,順來路回去,走了幾步後,腳步一頓抬起頭來,抿嘴一笑,輕聲道:“今晚的月色的確很美。”
孟驚羽走後不久,林世卿見周圍再沒什麼聲響,便掀了下裳,就地盤腿坐下,調息半晌,但是臉上隱隱的青氣卻絲毫未見退去。
耳朵一動,背後淡淡的破空之聲傳來,林世卿右手拍地,就地彈起,一翻身出了亭子,隨後足尖輕點,提氣縱身躍上亭頂。
“暗算,偷襲,果真是老套的辦法,偷聽別人說話似乎也不是什麼好習慣。既已來了,便別想著回去了。”
說著,林世卿手中銀針便向右麵的一棵樹側射去。
繼一聲悶哼又是一陣草木悉索聲後,萬物又歸於靜寂。
“嘖,同伴喪命也不見出手,真是冷血。讓我猜猜,血盟?不不,血盟刺殺多是單獨出手,”林世卿一個一個的掰著手指數數,麵上冷意更甚,“那麼,蕭慶?不不,即便真的要動手,他也該在梁帝死後再向我發難。至於高遠晨,他一向信奉光明正大的原則,這般所為還當真是難猜得很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