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驚羽以手支頤,像是被林世卿影響了一般,現在每逢思考時分,右手也喜歡一扣一扣的敲著桌麵或是別的什麼東西。
“當年正是我奏請父皇請求將他貶到這裏的。我十四歲時初得父皇準許入朝參政領差事的時候,朝堂之中已是保嫡保長兩派分明,爭鬥不斷。不過那幾年畢竟皇兄和我年紀還小,光景還算不錯,除了保長保嫡兩黨,還有清流一派算是中庸。”
頓了頓,他接著道:“當年正趕上分科取士的新政試行,寒門出身的安銘才得了機會武試高中,可惜最終卻因朝中權臣科舉舞弊,使得他僅以榜眼名次中第。我當時同他接觸過,他從小習武從文,除了被古人那一套忠孝節義的道理洗腦得厲害,實在太過固執這一點不好以外,文韜武略都是出類拔萃。可惜還是曆練經驗不夠,周全圓滑不足……我不想這麼難得的人才初入官場就沾染上這些無謂紛爭,便奏請父皇將其外放。”
林世卿雖是揣摩不出他對自己說這番話的意思,但是由此倒不難猜到他年少時期黨派紛爭波譎雲詭,他身為嫡子卻無嫡係,許多年裏定然不會好過。隻是,這般給予臣子成長機會的氣度眼光,適度打壓磨練下屬的魄力胸襟,絕非常人所有——更何況那個時候的安銘還不是孟驚羽的人,隻怕也理解不了他的這番苦心。
他小小年紀便已有這番思慮,著實不易。
林世卿神色不動,靜待下文:“所以,你是打算……?”
“先生既然說了可堪大用,應該也是有些想法的吧,我想聽聽。”
林世卿有些意料之中的無奈,這皮球踢來踢去孟驚羽最終還是踢給了自己。
“他現在在哪兒?”
“原駐守軍大營,仍是原來的職位。”
“都統沒了,總不能一直空著,若你覺得可以,那原守軍的一萬四千人就給他了吧。如果你覺得可以,接下來還有很多仗要打,也不妨帶著他,帶的兵馬也可以整合一部分給他,相信他會帶給我們驚喜。”
“你放得下心?”
安銘一看就是個寧折不彎的主兒,忠心,性直。這樣堅韌正直的性格,一旦用人不疑的提拔上來,隻會記著孟驚羽的知遇之恩,別說反骨,隻怕這輩子都不會有絲毫反意。
孟驚羽這樣問自己,卻是在試探將自己的部分私兵交給他,自己是否放心。之前決定借自己的軍隊與他時,雖有部分原因是為了確保自己的安全,也有意將滲透到楚國的勢力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但也是實實在在有幫他的意思。
否則,若是換成周國其他的軍隊,且不提戰鬥力的問題,他用起來也絕不會像現在這般得心應手,反要處處受人掣肘。
林世卿垂下眼瞼:“楚國江山是殿下打的,仕途榮譽終也是要殿下給的。世卿不過是建議,殿下若是覺得可行便參考一下。倘若覺得不可以,當是講了個笑話也無妨。”
孟驚羽聽聞一愣,隨即咧嘴一笑:“先生這是生氣了?不錯不錯。”
“不錯?”林世卿自然不是生氣,隻不過聽了孟驚羽這話怕是修養再好都要破功,嘟嘴反問的樣子倒有幾分嬌嗔的味道。
看到林世卿的神態,孟驚羽心中閃過一絲異樣的感覺,可惜太快沒有抓住:“打我認識你以來,還從沒見你生過氣,你今日終於算是有點苗頭,自然不錯了。”
孟驚羽細細瞧著林世卿,見他又笑了出來這才繼續道,“不過你說得有理,我也是這麼想的,都統就都統吧,聽你的就是了。”
聽了他的話,林世卿雖有些哭笑不得,但也不免暗讚孟驚羽觀人識人果真是獨具慧眼。
隨後二人又就著戰事部署聊了一番,許多見解竟都是不謀而合,相互雖仍不免防備,惺惺相惜的感覺卻是更多。
“殿下,先生,沈寄寒沈將軍求見。”門外傳來士兵通報聲。
沈寄寒正是林世卿帶過來的這隻軍隊的統帥。
二人相視一眼,俱有些詫異。
孟驚羽朗聲道:“進來。”
一位身著勁裝的年輕軍官推開門,跪下稟道:“原駐守軍東郊大營不從軍令,副統領劉陽似有嘩變傾向。”
孟驚羽麵容一肅,蹙眉道:“你且完完整整的說與我聽。”
事情起因倒是簡單,孟驚羽的皇子軍進駐,新舊兩軍自然要整合一部分重新安排,以便調度。因此新軍便隨著原守軍新辟出來的兩塊地方,分別駐紮在了東西郊的兩個大營裏。西郊大營因為安銘在的緣故,並沒有起什麼亂子;但是東郊大營裏麵卻有著常喜歡挑事的另外一個副都統,劉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