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還是早春,日頭落得早,天也黑的早。還沒到酉時的時候天就黑了下來,但是京中繁華,且不說現在時候尚且不晚,便是晚間的街市也常是燈火通明的。
客隆酒樓算得上是楚京中拿的出手的招牌字號了,無論是獨家釀的酒還是獨家做的菜,都是旁的地方吃不到的好滋味。二樓窗邊的小木桌邊坐著一男一女兩個人,男的俊女的俏,無論是誰看了都會忍不住多瞧兩眼,暗道幾聲般配得正好。
那桌上一盤瓜子一壺酒,瓜子沒怎麼動,酒卻下的快。
那一男一女正是約了陸婉婷外出而提前等候在此的林世卿和月汐。
月汐見林世卿抬手又要喝酒,立馬伸手要止住他的動作:“公子,少喝些,這酒還沒溫,沒得喝了要胃疼的。”
林世卿過招似的,胳膊一彎繞過她的手,喝了一口“嘖嘖”兩聲,握著月汐的腕子放到桌上,笑道:“這樣嘮叨往後可不好給你找婆家。”
月汐神色僵了一下,將手收了回去,笑得有些勉強:“公子若真要給月汐找婆家,怕是還沒有敢拒絕的人家罷。”
林世卿剝了一顆瓜子放在月汐麵前的桌子上,因為月汐垂了頭看不清她的神色,倒也沒瞧出什麼不對,便道:“別說的像是你家公子是什麼賊匪頭子一樣,我何時做過這樣強買強賣的生意了?何況若非我上次聽到的那幾句‘紅樓隔雨相望冷,珠箔飄燈獨自歸。遠路應悲春晼晚,殘宵猶得夢’——”
月汐聽了這幾句頓覺臉紅,手忙腳亂的將桌上那一粒剝好的瓜子收起來放到香囊裏,截了他的話嗔道:“公子還說自己不是匪賊頭子,賄賂都隻興拿個瓜子的!”
自從之前林世卿聽了她吟的這幾句詩以後,便常常拿來笑她,給她許配人家的話也說了多次。
月汐一方麵欣喜於公子關心她,可另一方麵卻也苦於無法說出心裏頭的那幾句始終難以宣之於口的情意。每每聽了這些話,心裏頭都是半酸不苦的緊一緊,將這些話在喉嚨裏滾上幾番,卻終究會被理智推上來的更適合的另一些話重新擠回肚子裏去。
林世卿剛要再取笑她兩句,卻忽然順著窗看到外麵的一位華服小姐,那小姐身邊跟了個丫頭,那丫頭一路盡力幫她撥開人群,看方向正是在往酒樓門口擠。
華服小姐披了鬥篷帶了麵紗,在一群麻布素衣來來往往的百姓裏頭很是顯眼。
林世卿輕笑一聲,拍了兩下月汐的手輕聲言語兩句,便見她往外瞟了一眼,臉上再不見剛才那或喜或嗔的生動表情,隻留下了一抹弧度得宜的笑,規規矩矩的站到林世卿的身後。
果然沒過多一會兒,木質樓梯便發出幾聲響動,二人聞聲看去,便見得剛剛看到的那位身著披風戴著麵紗的小姐和身後的丫頭上了樓來。
果如林世卿所料,那二人環視一圈便向他們這一桌走來,正是陸婉婷與阿阮主仆。
林世卿站起身來,衝陸婉婷二人一點頭:“樓上雅間吧,這裏人多,已經訂好了。”
幾人隨著小二上了三樓的雅間,這裏各處布置已比一二層的大廳要好上許多,環境也安靜了不少,隻是陸婉婷身上時不時的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音,卻令林世卿有些好奇。
陸婉婷沒有摘麵紗,聲音有些不自然,見小二已經下去,又猶豫片刻才問道:“這才酉時一刻,相爺怎麼來的這麼早?”
林世卿笑道:“我若不來的早些,怎會知道陸小姐也來的這麼早?在外麵沒那麼多禮數稱呼,我喚你小姐,你喚我公子便是,免得被人聽去了對你不好。”
陸婉婷臉一紅,想起她在府內強忍著等了大半天,天剛一擦黑就出了門,裝模作樣的繞著河邊走了一圈,便急匆匆的往這邊尋他,一邊暗暗責怪自己不成體統,另一邊卻健步如飛的恨不得一下子就真的飛到他麵前來。
林世卿見她光站著也不說話,便轉頭問阿阮道:“你家小姐吃飯了沒?”
阿阮雖比陸婉婷好了許多,卻也不大敢瞧林世卿那張過於俊俏的臉,隻低了頭細聲細氣的答道:“還沒呢,小姐早上中午都沒怎麼吃。”
林世卿一愣,似是忽然明白了什麼,拉著陸婉婷坐下,招呼了小二過來,又問阿阮道:“你們小姐平常有什麼愛吃的麼?”
阿阮道:“沒什麼特殊愛吃的,小姐不挑嘴。”
林世卿道:“雖是好習慣,卻也難辦。”轉頭又對那小二道,“你這裏有什麼好吃的全來上一份,撿著好吃好看的花樣,若是哄了這位小姐吃得開心,另有賞錢。”
說著便拿了一小錠金子塞到了小二的手裏。
陸婉婷一見忙將手按在了林世卿的胳膊上,急道:“哪有這麼浪費的道理?我在吃食上不講究,我們幾個也吃不了多少,隨便四五個菜便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