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城頭鐵鼓聲猶振(下)(1 / 2)

齊國也知道,一口吃個胖子明顯不現實。

所以他們的打算很穩妥——趁著周國大軍被楚國牽製在東境時,集重兵於周國南境,目標直指成亭郡,甚至隻要拿到渝州城便可以鳴金收兵,坐等周國求和。

這個目標製定的並不高,甚至可以說,對於如此重視此事的齊國眾人來講,委實有些低了——成亭郡再富庶,也不過是周國二十餘郡中的一郡,渝州城再重要,也不過是周國百多城中的一城,齊國北境軍足有十萬之眾,這次拿出了八萬卻獨獨隻想攻下這一城一郡。

連北境軍統帥都為自家將士委屈,殺雞用牛刀也就是這麼一回事了吧——成亭郡日常守軍撐死一萬,戰時守備嚴些,但是負荷到三到四萬也就到頂了。

至於現在……

周楚東西守軍嚴陣於前,各地臨時抽調的兵士作為後備,南境力量能剩下來多少?成亭郡守軍力量能剩下來多少?

八千?五千?

就這小魚小蝦三兩隻的夠給他們這浩浩八萬大軍塞牙縫的嗎?

別說八萬打八千這種玩笑一樣的事,就是八萬打一萬八,估摸著都會有不少人罵他們趁虛而入欺負人的。

北境軍統帥龐海摸著最近一個朝臣世家意思過來的翡翠白菜擺件,笑得神氣十足——誰都知道這次出征的勝果幾乎就是手到擒來的事情,多少大家族都想借這個機會給自己家幾個不爭氣的小輩攢攢功勳,日後乘蔭於前人也能順理成章一些。

而他這北境軍統帥老光棍一個,全憑一身本事爬到這個位置,戍邊多年,無論是家業還是生活都處於一個快淡出鳥了的狀態,什麼時候享受過這朝堂內外眾星拱月般的特殊待遇?

然而美好的時光總是短暫的——他這股神氣很快就消散得無影無蹤了。

在戰場上,信息不流通,和信息不及時流通,這兩件事的打擊是同樣具有毀滅性的。

等到齊國已經將戰略重點部署在了大周邊境,尤其是成亭郡邊時,他們還不知道自己原以為是一具空殼子的地方,早就變成了周國守株待兔了多時的五萬大軍。

而他們認為毫無威脅的大楚南境,也早已悄無聲息地換成了楚國蓄勢待發的八萬隻大狼小狼,磨牙霍霍虎視眈眈的寄望著他們的國土,等待著一口一口啃食掉麵前這道絲毫沒有防備的美味。

更糟糕的是,這中間,還有兩隻瞪著眼睛冒著幽光的狼王。

等到齊軍自以為不可能失敗的“偷襲”遭到了前所未有的強烈抵抗後,他們才知道什麼叫做心涼。

皇座上的高遠晨收到這封來自北境軍的緊急戰報時,好一陣子回不過神來——他仿佛看到了已經日薄西山的大齊,那溝壑縱橫的國運氣脈正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向山的那一頭緩緩傾斜。

山的那一頭代表了什麼,他無比清楚。

古往今來,有多少曾經的興旺和鼎盛最後都會走到的那一頭。

那一頭,叫做曆史。

他明白千秋萬代是一件多麼困難到不切實際的事情,但是他從來沒想過,他剛剛強硬的接過手來的大齊江山會以這種決然而不可追的姿態,這樣迅速的消亡在他的手中。

大殿上靜悄悄的,空氣肅穆的近乎凝固,沒有人——哪怕是怎樣的佞臣貪官,會在國難當頭一把砸下的時候不應景的連唇亡齒寒的道理都不懂。

高遠晨緩緩放下了手中的軍報,嗓子幹澀的摩擦著,品出來了點鐵鏽的味道,神情複雜的開了口:“朕……自即位以來,夙夜憂歎,自問兢兢業業,不曾怠惰社稷分毫……”

他說著說著不由多出來了一些長歌當哭的滋味來:“……禁苛暴,止擅賦,力本農,與民休息,順天應人,今貪心不足,窮兵黷武,列陣於周前,致我王師萬千子弟陷於周楚詭計,以不能保我子孫黎民,邦之杌隉,曰由孤一人——”

話音未落,便是一口鮮血噴出,龍座旁邊的內侍趕忙迎上去,到了近前卻發現皇上已然暈了過去,趕忙連同侍衛七手八腳地將高遠晨抬回了寢殿。

見皇帝離開了,眾臣在殿上失神的無聲片刻,待聽得內侍又趕回來宣布退朝後才一個個腳步沉重的往回走。

沒有人會懷疑,這一口血噴出來的是他們年輕的大齊皇帝的心血。

同樣,也沒有人會懷疑,周楚這次聯合不會沒有梁國的影子。

三國聯合……

再大的僥幸心理也沒有辦法說服齊國眾人,三個亮出利爪的猛獸,會給沒有防備的齊國留下一線生機。

北境軍統帥龐海的緊急軍報傳回後,高遠晨先是經曆了金殿嘔血暈厥,後是幸得神醫照看,竟讓他真的強撐著一口心氣輪軸轉的議了兩日兩夜的事,而後連下三道軍令,才又放心的繼續暈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