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他曾經妄為過的事再讓人心寒齒冷,摔死了他也不會改變分毫,他這條命再爛,也是一個人舍命救回來的。
不論鈴鐺如何,往事如何,他既然已經不能改變,便也不能再動搖——他的生命,他的人生,他的選擇,有太多人為他付出太多了。
“……沒休息嗎?剛好,附近有條河,我找了些水,喝一點吧,”孟驚羽走近了些,放下手中的龍淵,笑道,“你這龍淵當真是寶劍,砍竹子好用極了。”
林世卿沒發現孟驚羽是什麼時候回來的,正睜睖間,卻又一時被他這話弄得哭笑不得——當年歐冶子鑄龍淵時大概沒有想到,幾百年後會有人以砍竹子好不好用來判斷他造的是不是寶劍。不過也幸虧他不知道幾個時辰前,孟驚羽還因為龍淵在山石上鑿洞好用而暗歎了幾聲寶劍,否則怕是更要替前人掬上一把辛酸淚。
也不知道若是龍淵有靈,現在該是個什麼表情。
好像一點都沒有意識到將寶劍當做斧頭和鑿子用有什麼不對的陛下,笨手笨腳的湊到林世卿身邊,將手中那個邊角粗糙的小竹筒微微傾斜。
片刻後,一陣驚天動地的咳嗽聲不期而至。
雖然不知道孟驚羽是怎麼想的,但是林世卿咳嗽了幾下後,還真就覺得好像四肢有了點力氣,嗓子也潤了些,隻是臉咳得通紅,隻能順著氣斷斷續續道:“你這個喂法……是覺得我需要灌溉嗎?”
孟驚羽一見自己連喂個水也沒喂明白,明顯十分喪氣,連忙手忙腳亂的幫林世卿擦嘴,沒顧得上林世卿這句取笑:“還好嗎?對不起啊,我、我沒怎麼照顧過人……以前墨陽——”
話說到這裏戛然而止,孟驚羽一頓,聲音低了下來,補全了話:“以前墨陽受傷的時候……從來不讓我照顧。”
林世卿沉默了一瞬:“扶我起來吧。”
孟驚羽扶著他靠著岩壁坐起身:“怎麼了?怎麼不休息?”
“有東西要給你,”林世卿將手伸到懷裏,掏出一個小掛件遞給了孟驚羽,“這個……我想還是給你比較好。”
那小掛件的繩結尾部拴著一個栩栩如生的白麵包子,帶著些雜亂的紋路,質地雖不見得怎麼好,但雕刻卻精細極了,包子底部刻了個小印章,還沾了些紅色的印泥。
孟驚羽往自己手上印了一下,留下一圈紅——那是個造型有些奇怪的“羽”字,看不出是什麼字體,右下一角還帶了個圓形。
良久,孟驚羽像是才反應過來一般清了清嗓子:“……是他的意思?”
“不是,”林世卿道,“劉經桓將軍說他們是見到了蓋著你私印的墨陽兄手書,所以一直沒有派人回稟軍情,我看了那封手書,的確如此——你被擄走的事情也已經被暫時壓下來了,不過若非墨陽兄先見之明,這件事絕沒有這麼容易就瞞住。”
“原來他是去做這件事了……”孟驚羽將那隻小包子放到掌心攥住,“那個傳信兵——之前在照柱崖上的那個紫衣人,姓徐還是許,稟報說輜重處被燒了,我看那方向確實有煙,當時不放心,於是合計著讓墨陽去瞧一眼——”
林世卿打斷道:“你放心,輜重處沒事,墨陽兄去看過了,那裏不過是被有心人折騰出來點草料點燃了而已,唬人用的,南征沒多長時間,他們還沒有這麼大能耐,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將人安插到後勤裏麵。”
孟驚羽道:“我也知道,可畢竟輜重不比旁的,想來他也是拿準了我的心思才會用這件事誆我吧……對了,墨陽呢?墨陽怎麼樣了?立了大功,我總得賞他點什麼。”
說是要賞,孟驚羽臉上卻沒一絲笑顏色,好像既期待又害怕的看著他,林世卿咽了口口水,輕輕動了動身子別過頭,可這一動卻不知牽動了哪處傷,不由又咳嗽了幾聲,平複了呼吸後輕聲回道:“……墨陽兄走了”
像是怕孟驚羽再問他“走了”是什麼意思一樣,林世卿緊接著又道:“大概今明兩日就該入土為安了。”
很難理解一般,孟驚羽一字一頓重複了一遍:“大概今明兩日就該入土……為安……了?”
“墨陽兄說你有明主之德,”林世卿轉回頭,定定直視著孟驚羽的眼睛道,“他說,亂世皆為牲,或許打完仗這世道才能消停些,他還說,士農工商皆為石民,民為國基,賤籍本應取締——陛下,墨陽兄臨去前的願景,對你,和對這天下的……你明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