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軍再次趁夜奇襲楚軍營地,這次不是試探——齊國北境軍主帥龐海親率大軍,血光伴隨著火光一同綻開,營地之中一時人仰馬翻,楚軍損失巨大。
自小半個月前,楚軍便幾乎每個半夜都會受到齊軍的一次騷擾,除了編進站崗巡營的將士多辛苦些,其他人枕戈待旦也快成了習慣。
可沒有人能將這種“陪著你玩撩一下就跑”的遊戲精神發揮得曠日持久——誰的精神頭也沒足夠到折騰是幾天還可以若無其事的,於是這這幾日楚軍營地已然有些外緊內鬆,甚至直接管理巡防值守的將官也已經有些怠惰了。
至少要讓齊國看到他們並不是沒有防備就夠了,甭管是將還是士,總要休息好,才有力氣打仗。
而林世卿顧及常笑初來,自前幾日方甄處告辭後仍舊宿在楚軍之中,與常笑營帳毗鄰。多少也聽說了些這一類的事情,那時林世卿雖對此舉心覺不妥,但現在再想想,便又覺得似乎也沒有更好的辦法——沒辦法,齊軍偷襲挑對象,專門打楚國,連周國的一根毛發或者一絲油皮都沒碰過。
現在這件事還隻停留在楚軍中幾位高級將領口中,還隻停留在林相或已跟齊國安通款曲了——若不是孟驚羽壓著,估計傳開來後,估計這件事的說法還能變得更難聽,
聽到帳外喊殺聲後,常笑第一時間便找到了林世卿這裏。
常笑沒有哭沒有叫,反應幾乎可以稱之為淡定自若,林世卿甚至感覺這個半大少年第一時間就來找到自己,想的並不是尋求庇護,而是看看他的林先生有沒有事。
自打常笑隨孟、林二人回到軍中,二人各歸各位,孟驚羽忙著繼陳墨陽身隕後帶著幾個得力將領,安定各處軍心,林世卿則忙著幫助方甄遮掩著再禁不起任何意外的周軍帥帳,誰都沒顧得上這個救駕有功的村人少年。
林世卿有意授常笑課業武藝已久,可等到行動時總會被些旁的事情打斷,心道既已暗暗認了做人師父,徒弟禮數周全,他這師父卻不稱職……林世卿心裏總有些愧疚,思及此處,林世卿拍了拍他,示意他跟自己出來:“怕嗎?”
常笑點點頭,直言道:“怕。”
想了想,又補充道:“記憶不深了——我前幾次被賣時,都是被賣到了躲難的家裏,見過打仗,但這次離得近了些,還是有些怕。”
林世卿難得露出點真心實意的笑容:“你能承認會怕,這是好事,人要是連怕都不會了,那還有什麼能牽製的呢?”
他頓了頓,似乎覺得在自己身上找到了些年幼時兄長對自己耳提麵命的痕跡,竟覺得有些親切:“怕是人的本能,但正是因為怕傷、怕死,但更怕家國淪陷、百姓流離,所以能克服怕,能戰勝怕,這才有舍生取義,悍不畏死。”
常笑凝眉思索半晌:“我可以懂先生的意思,但我還是怕。”
“怕吧……”林世卿輕聲道,看了看戰事正酣的不遠處,旋即掉頭回了營帳,常笑沒聽林世卿也叫他一起進去,原地躊躇片刻,想了想,還是隨著進去了。
帳內,林世卿掀開了自前幾日那少年郎離開後便恢複了原樣的硬床板,從中空的行軍床中搬出了一個近床長寬的大木箱,放到了地上,一邊從袖中抽出一塊布帛細細擦拭著那個木箱,一邊繼續說道:“……當你什麼時候有了更怕的事情,便也就不會怕你曾經怕過的東西了。”
常笑頓步在他身後,似懂非懂的看著他的背影,沒有作聲。
林世卿小心支起了木箱蓋子,又開始擦拭裏麵的東西。
常笑微微一踮腳,越過林世卿的肩膀,看清了裏麵的東西——那是一套造型流暢的銀白盔甲,壓著著一體的白披風,對比於時下流行的製式簡單的玄黑盔甲來說,看到的第一眼著實是有些驚豔的。
少年人總是向往著大英雄的故事,看到這樣一套美觀又霸氣的盔甲,心裏總有幾分遏製不住的熱意,話裏也忍不住帶了幾分羨慕:“先生,這是您的嗎?”
林世卿像是陷入到了某些回憶中去,一時沒有作答,直到全部擦完鎧甲後,才回過神似的低低“嗯”了一聲。
常笑不知是不是自己的問題惹得林世卿不快,或是引起他什麼難過的往事了,心裏雖還熱著,口中卻不敢再問,這時便聽林世卿問道:“你喜歡嗎?”
常笑自打看到這具盔甲,臉上就有了“我很喜歡”這幾個大字,可幾個字正要脫口而出時,他卻又覺得有些摸不準林世卿的意思,於是又將這幾個字咽了回去,猶豫再三才規矩的道:“自然是喜歡的。阿笑之前隻聽過‘黃沙百戰穿金甲’還有‘黃金鎖子甲,風吹色如鐵’,從沒想過世上會有銀鎧如先生箱中的這具銀甲一般,單是看著便足可想象到一旦穿上,該當是何等風姿氣度。隻是……先生為何忽然要問阿笑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