攬月峰攬月,未央門未央。
和孟驚羽等人猜測不同的是,林世卿離開洛城梨園後披星戴月第一時間趕到的地方,既不是周都紹州,也不是南征大營,而是去了原處於周楚齊三國邊境的渝州城,更確切地說,是地處渝州城郊攬月峰頂的未央門總門。
林世卿剛進了大門便見到烏壓壓的一群人正往門口來,凝眸一瞧打首之人,不覺有些詫異:“……子恪?你不是在堰城麼?怎麼會……”
“見過門主,” 封子恪緊走兩步,行至林世卿麵前,潦草一禮,繼而輕咳一聲,“事情緊迫,路上再說。”
林世卿未料竟會在此見到封子恪,更少見到他這般肅然模樣,想到信中所寫,加之念及此時局勢未明,封子恪竟會放下楚京之事,匆忙趕回門中,又是如此情態,心道必有大事發生,微一頷首,再沒多話,掉了個頭,領著被封子恪提前聚集好的大批門人出了門。
攬月峰下馬匹早已準備好,隨行的未央門人訓練有素,往來動作雷厲風行,緊跟門主護法其後,沒一會兒,山路之間便揚起一陣沙塵,許久方落。
林世卿之前在梨園時,幾乎同一時間收到了兩封密信,一封來自南征大營,是方甄通過沈寄寒寄給他的,信中所寫正是孟驚羽等人討論的周帝急召他歸京受審一事。
如孟驚羽所想,林世卿並不怎麼擔心周帝會對他發下什麼實質性的處罰——一方麵,方甄手握著南征軍,單從他甘冒如此風險替他按下假侯爺被謀刺一事就能看出來,在這件事情上,方甄至少不是站在周帝那邊的,另一方麵,等他回到朝中,就算被判下獄或者幽禁待查,他也自信有的是方法找人替自己擔起這攤子汙水,或是拖延到周帝沒心思調查這樁無頭公案,將他放出來為止。
隻是這兩種方法他都不想用。
林世卿入仕參政以來,毀譽參半,誇他的不少,罵他的同樣多。他知道自己不是銀子,不可能做到人見人愛,自不介意別人罵自己,可與此同時,他也知曉積毀銷骨的道理,毫無道理的黑鍋他是絕不會背的——何況是在他一向敬重的林老侯爺的事情上。
他不介意打自己身上落下什麼汙點,但這個汙點決不能是這麼個落法。
不過京中情形如何,林世卿也不清楚,具體怎麼行動,還得等他回到紹州後再行定奪。
而另一封信則來自楚京堰城,紙小字小,寫的也極簡,其上隻有“晴雪穀大難,未央,速救”這麼一句。
可這短短一句的落款和筆跡卻是封子恪的——這就不能不讓林世卿心裏一跳了。
未央門勢力遍及各國,周都紹州有幽篁閣,梁都原州有緋衣樓,而楚都堰城自然也不例外——同梁都原州的緋衣樓一樣,楚都堰城的未央門分舵名為平樂坊,也是一處名聲極大的勾欄。
平日,為免封子恪落下什麼痕跡把柄,楚京乃至楚境的一應大小消息都是由平樂坊作為中轉地發出或者傳回的。
也就是說,若非當真是十萬火急、不能耽擱的事情,封子恪是絕對不會給主動給他傳什麼信的。
林世卿急急告辭返回未央門的主要來由,並非是周帝急召,而是封子恪的這封信。
未央門本算是自成一家,跟血盟做的人命生意類似,未央門做的是情報生意,究其根本是商人,而非武林人士。尤其是在林世卿繼任門主,明顯將未央門發展重點放到朝堂中後,未央門在武林之中的存在感便更加低了——隻是低,但低並不等於沒有。
關於這一點,從林世卿繼任以來仍和晴雪穀及血盟保持著若即若離的曖昧關係之中便可窺得一斑。
而晴雪穀則不同——晴雪穀是個純粹得不能再純粹的武林流派或說勢力,對於武林中人,若說到國家之間疆土之爭可能多少還和他們有些關係,可論起朝堂爭鬥卻跟他們是實實在在地不搭邊了。因此,晴雪穀和未央門的常日來往關聯並不大。
當世時值亂世,世族大家當道,明稱文武並行,實則隱有重武輕文之象,不過對於這種誰拳頭大誰就能當老大的世道,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而此間,武林中人的作用便體現出來了。
天高皇帝遠的地方,倘若地方官撐不住場麵,地方官府管不了事,那麼一旦當地有了個武林大家能說得上話,遇到事情能站出來主持公道,那這個地方的百姓也算有個喊冤叫屈的地方,算是有福了。
愈往邊界愈是如此。
而晴雪穀對於地處周境、緊靠鄰邦的廣元城乃至於蜀東一帶就是這樣的一個存在——而就於這一點來說,晴雪穀卻又與站在周國朝廷背後的未央門有了一些不好說的關聯。
另外,晴雪穀精研醫藥,雖然具體所在不曾外傳,穀中人在江湖中也極少露麵,但外界聲名卻是奇佳無比,儼然一股武中清正之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