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大洋家發生的事情讓全村人議論了好幾天,但沒有人知道一向溫和的李翠花為什麼發火,就在他們還在揣摩的時候,另一則消息讓全村炸開了鍋。
一大早,村裏的大廣播傳出村長的通知,按照縣水利站的規劃,村西麵兩裏多路開外的青陽河要人工開挖拓寬,按照分工五名村也有份。每家都要出人力,沒人的按照三十塊錢一份出錢。
說得很清楚政府的號召,誰也沒想到隻是馬德林一時興起。埋怨也好,謾罵也好,大家還是規規矩矩回家做準備,把收起來的鐵鍬鐵鍁拿出來整理。沒人力的張羅著出錢找人幹活。
黃大洋是個殘廢,按照慣例以往的河工都是李翠花和兩個女兒,三個人把工具找出來收拾一下,正要和其他人一起前往工地,黃玉米穿著一身迷彩服從房間裏走出來,擺了擺手:“媽,你和姐姐今年不用上工,我來,我和黃二來他們幾個人說好了,攬了好幾家的活,也可以賺個五六百。”
“那怎麼行,你是長身體的時候,別累垮了,快把別人家的活推掉,我們自己家的就夠多的了。”李翠花像所有母親一樣,黃玉米在她眼裏永遠是長不大的孩子。
“媽,你就放心吧,我答應還王瘸子家的錢,就要說到做到。”黃玉米搶過工具,扛在肩上一溜小跑離開了村子。李翠花看著他的背影,忽然長長歎了口氣。
河工是農村經常有的活,沒有大型挖掘機,河道清理全部依靠人工,按村按人口分配。一般一口人也就幾米長的河岸。有專門的人用柴油機帶動的水泵把河水吸幹,人站在河底,把淤泥用鐵鍬或鐵鍁甩到坡上,再加以整理。幹活的人需要一點力氣,一般都是男人幹。
青陽河不寬但很長,開工的那天一條線上密密麻麻都是人,每家每戶分出幾米到十幾米,用小黃旗分開。攬下別人家的活會相互調一下,調到一起好幹一點。黃玉米和黃二來等幾位身強力壯的年輕人都攬了活,相互協商,很快劃分好地盤,卷起衣袖剛要幹活,眼角瞄到連玉華正拿著鐵鍬走下河坡。急忙走過去:“連嫂子,富貴哥沒回來啊?”
“那個死鬼,誰知道到什麼地方去了。”連玉華皺著眉頭:“就算他知道有活也不一定回來,還不是我自己做。”
說完,連玉華用力咳嗽了幾聲。黃玉米看著她瘦瘦的身體,輕聲說道:“要不,你家的活我來幹吧,反正也不在乎多一家。”
“那不行,幹活都是要賺錢的,我沒錢出。”連玉華搖了搖頭。黃玉米平白無故幫她幹活,她也害怕村裏人說閑話。
“那這樣吧,我和其他人商量一下,你幫我們幾個做飯。”黃玉米看了看其他人,這裏離村裏比較遠,為了趕時間,中午都不回家吃飯,有的人是送來的,有的自己做。
“那行。”連玉華微微點頭,黃玉米和其他人一商量,幾位攬活多的人一致同意。女人做飯總是比老爺們好,老爺們幹活自然比女人帶勁,這也算按能力分配吧。何況有女人在一旁吃飯幹活都有力。
工地上有臨時搭建的棚子,用於放工具和臨時燒飯,連玉華一共要做十幾個人的飯菜,就被準許住在裏麵。每天一大早她就到黃玉米等人家把準備的麵和菜用獨輪車運到工地上,升起煤球爐,一陣忙活,等飯菜做好已經是中午,初冬有點寒冷,幹完活,疲憊之餘吃著熱乎乎的飯菜大家很開心。有壯年人還不時拿連玉華開玩笑:“連妹子,你做的飯菜很好吃,熱乎乎的,富貴不在家,晚上要不要咱幫你熱乎熱乎。”
“吃飯吃飯,哪來的廢話。”黃玉米這時候就會出言阻止,下意識裏保護著連玉華。
“這哪叫廢話,你小孩懂什麼。”黃二來用筷子指點著黃玉米的腦袋,咧著嘴說道:“這可是人生大事,男人和女人不幹那個,怎麼傳宗接代。”
“黃二來,少說兩句,吃飯,吃飯。”連玉華在黃二來屁股上輕輕踢上一腳。惹得大家一陣哄笑。氣氛變得輕鬆有趣起來。
上工的人隻是中午在工地上吃一頓,早晚回家。連玉華做完中午飯收拾一下碗筷,還會燒一點開水,天雖然有點冷,但幹活還是會出一身汗,喝點開水補充體力是必須的。把開水送到幾個人身邊,偶爾幫著收拾一下河灘的斜坡。一天一天倒是很快活。黃玉米每次看著連玉華苗條纖細的身影站在河灘上,幹起活來格外有力,不時還會哼幾首收音機裏學來的小調。黃二來靠得很近,偶爾停下手擦擦汗水,疑惑地看著黃玉米:“你個小王八蛋有病啊,我都累死了你還高興。”
“我高興,你管得著嗎。”黃玉米撇了撇嘴,一臉不屑,他天天鍛煉,這點活算不了什麼,隻當練練肌肉。看著黃二來氣喘籲籲的樣子,黃玉米有一種自豪感,暗暗感激死了的鐵老頭,要是還活著一定比孝順老爹黃大洋還要孝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