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月的飯莊剛一開張，就下起了雨來，好像天漏了似的，傾盆大雨，豆大的雨滴連珠似的砸下來，仿佛整個若水城都要在雨中傾倒一般，一眼望去，隻能看到十步之內，暴雨衝刷著整個世界，像是要蕩淨一切汙穢。
楊二生蹲在門口，看著屋簷上滴落的水珠連成了線，一隻手百無聊賴的捏著小嘴，一隻手從門口的低地水窪裏打撈溺水的螞蟻，一隻一隻的放在門檻上擺好，嘴裏嘟囔著，“讓你們這些懶蛋偷懶，不早點搬家……”
突然聽到“啪啪啪”的聲音由遠及近，似乎是有人在雨中奔跑，楊二生又捏了一隻螞蟻放在了門檻上，一隻沾滿泥漿的髒腳丫子忽然踩在了門檻上，一下子將一整排的螞蟻踩在了腳下，楊二生嚇了一大跳，坐在了地上，耳邊傳來像鴨子一樣低啞難聽的叫罵聲。
“娘個蛋的，哪個龜兒子把天捅了個窟窿，淋死你大爺了。”這個聲音走進了門來，站在楊二生的身邊，看著外麵的瓢潑大雨，又指天罵地起來。
楊二生抬起頭看了看，這是一個髒兮兮的老乞丐，也看不出多大年紀，赤著腳，衣衫襤褸，黑得發亮的衣服上布滿了破洞，落樓出來的皮肉上還流著雨水，順著乞丐的身體流下來，都變成了黑乎乎的汙泥水，一股股騷臭壓過了雨中土壤的清新氣味，傳到楊二生的鼻中，楊二生厭惡的用手捂住鼻子，連忙站起身來，往後退了幾步，使自己離得遠一些。、
這肮髒的老乞丐看到楊二生躲著自己，也不在意，可神色之間卻是表現出很在意的樣子，眉頭誇張的一皺，一咧嘴，露出一口歪歪斜斜的黃牙，一張口說話，就像鴨子嘎嘎亂叫一般，“娘個蛋的，你躲著你大爺幹嘛？嫌你大爺身上臭是嗎？”
楊二生下意識的點了點頭，又急忙搖頭，又往後退了一步，指著老乞丐滿是汙泥的腳丫子說，“你，你踩死了我的螞蟻。”
髒乞丐眨了眨眼睛，嘎嘎一笑，抬起腳，翻起腳底板來看了看，一排螞蟻粘在了乞丐的腳上，有的還痛苦的扭動著，老乞丐伸出髒手來抓了一隻，竟是塞進了嘴裏，一邊咂摸嘴，一邊擺出一副享受的表情，看著楊二生。
“娘——”楊二生扯開嗓門大聲嚎叫起來，“有個瘋子跑到咱家來了！”
髒乞丐眯著小眼睛看著楊二生，像是逗小孩似的，在楊二生嚎叫的時候，誇張的用手堵著耳朵，“這麼大的孩子了，怎麼還離不開娘呢，叫得這麼淒慘，娘個了蛋的，叫喪呐！”
看到苗月從裏屋廚房裏出來，楊二生一把撲到娘親懷裏，“娘，他是個瘋子，踩死了我的螞蟻，還吃到了肚子裏麵。”
苗月看著乞丐還沒來得及說話，倒是這髒兮兮的乞丐看見了苗月，眼中光彩一滯，又瞬間恢複原樣，扯開鴨嗓子嚷道，“什麼你家螞蟻？哪寫著是你家的啊？”說著抬了抬腳，“你喊它一聲我看看，看他答應嗎？娘了個蛋。”
楊二生張口就要反駁，老乞丐變戲法似的，不知從哪掏出幾個銅板來，放在手心一上一下的扔著，同時嚷道，“你家不是開飯莊嗎？大爺有錢，還不讓吃飯啦？！”
楊二生立刻就閉上了嘴巴，抬頭看了苗月一眼，不等苗月吩咐，撅著嘴唇問，“你要吃什麼？”
老乞丐用手拉劃拉了一下濕漉漉的頭發，又自以為瀟灑的一甩，嘎嘎說道，“來一碗陽春麵，少放些湯，多放些麵！”說罷，從一張方桌下拉出一把椅子，一屁股坐在上麵，又從腳底下捏螞蟻往嘴裏塞。
摸了摸楊二生的小腦袋，苗月笑了笑，說道，“等會就好。”然後便轉身進了廚房，留下氣鼓鼓的楊二生站在那裏，不滿的目光望去，滿眼都是乞丐髒兮兮的影子。
“你叫什麼名字啊？”老乞丐嘎嘎問道。
“楊二生。”
“娘了個蛋的，有客人來吃飯，你不高興啊？”老乞丐扣了扣腳，又把手伸進後背裏撓了起來。
楊二生愣愣的看著地麵，地上都是老乞丐帶著汙泥的腳印，心裏難過了起來，自己擦了大半個時辰才擦幹淨的地麵就這樣被這個不速之客糟蹋了，或許是天性使然，又或許是在顛沛流離的生活中早已習慣了逆來順受，楊二生轉念一想，反正以後也要來好多客人，自己勤擦著點也就幹淨了，再說乞丐雖汙穢不堪，卻是飯莊開張以來的第一個客人，也是給錢吃飯的，想到掙了錢，就能夠還給那個用水浪潑自己的刁蠻女孩的父親了，突然又高興了起來，竟是咧嘴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