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薑回大房的時候她父親並不在,隻有榮敏來接她,見了榮敏她才覺得疲憊的狠了,腳下一軟險些撐不住,還是榮敏眼疾手快上前托住她,半扶半抱的帶回了屋,又吩咐人不許告訴老太爺,才把奴才們都打發了出去。
“從善呐。”榮薑也不知道自己想說些什麼,隻能叫了這麼一聲,可叫完了,就沒後話了。
榮敏雖不入仕,卻也不是沒見識的紈絝之輩,他知道這樁賜婚來的古怪,也知道天子對榮家掌握兵權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可他不知道怎麼去安慰姐姐,便隻能坐在她身旁,輕輕拍著她背後,一下一下,像安撫,像寬慰,像給了她一個依靠。
榮薑想到了從前的事情——
那是先帝禦極的第十四年,北狄大軍犯境,彼時大鄴國力尚不如今,先帝與眾臣都犯了難,一時束手無策。
榮臻當時二十二歲,才有了榮敏一年,她因生產一事已經足足有快兩年沒有再領兵,當下請旨抗敵。可是很快大軍節節敗退的消息便傳回鄴城,榮臻這樣的人,也抵擋不住北狄的這次侵犯了。
先帝一籌莫展,而戶部報上來的奏表更加讓他頭疼,近半年的持久戰,已經讓國庫有些吃不消。
之後榮臻秘密回京,當麵陳情,建議先帝借道西戎,對北狄大軍形成夾擊之勢。可西戎一國也素來不是好相與的,先帝做了十幾年的天子,自然很清楚,想借道就必得送去些能叫西戎信服的東西,或者是——人。
於是在弘順十四年的十月,年僅十二歲的太子被送往西戎做質子,以借道退北狄大軍。彼時朝臣紛紛上書請先帝三思,還是榮臻站出來怒斥眾臣“若無國,何來君”,僅僅六個字,就決定了這位太子爺,必要走在寒冬時節裏,踏著一路凜冽的寒風,去往那個充斥著敵對和未知的國家。
弘順十五年六月,榮臻大敗北狄,將大捷的消息送回鄴城,先帝欣喜之餘遣使臣往西戎欲迎回太子,可西戎卻拒不肯歸還質子,甚至連送去的使臣也都捆綁了送回邊境。
而那個時候,榮臻和她手下的榮家軍,已無法再戰。
一直到了弘順十七年,先帝都沒能把這個唯一的兒子從西戎接回來,加之與北狄一戰致使國庫空虛,兵力不足,而他自己的身體更是日漸不好,無奈之下隻能將自己的親弟弟趙倧立為皇太弟,以防萬一。
弘順十九年的三月,桃花正盛的時節,先帝崩於清風殿中,西戎卻將五年未歸的太子珩送回了鄴城。朝臣立時分為了兩派,一派欲以太子珩為帝,而另一派則欲以皇太弟倧為帝,一時之間僵持不下。其後趙倧主動讓賢,就在清風殿中,跪在了自己侄子的腳下,俯首稱臣,斷了一幹朝臣欲尊他為帝的心思。
卻說趙珩禦極,將皇叔冊為英王,遣往封地雲州。
半年後帝令榮臻率兵十萬攻打西戎,而年僅二十七歲的大元帥榮臻,卻再沒能從那場戰役中活著回到鄴城,大鄴也因此割讓了鎮縣以西十數處縣鎮劃歸西戎所有。
榮薑有些難過,她不止一次的懷疑過,母親的死,究竟是不是當今天子一手促成,可她不能問。母親二十七歲戰死沙場,既是外祖父的光榮,卻也是老爺子一輩子的傷痛,那是他最得意的孩子,怎麼能不悲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