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賀蘭敏英從軟榻上起身，走到顧錦曦身前，錦曦愛美，小小年紀就央著伺候她的嬤嬤每日為她梳不同的發式，剛剛跑得太急，小小的流雲髻已經散亂，賀蘭敏英輕輕攏了攏她的頭發，又道：“沒想到我的錦曦這麼關心娘，都出現幻覺了。”
這回愣住的該是顧錦曦了，她順勢抱住賀蘭敏英的腿，邊搖頭邊道：“才不是，我都看見那個大夫了，就是經常給我瞧病的陳大夫，還有秀辰和瀾汀都看見了！”錦曦一邊說，一邊還騰出一隻手，狠狠地拉了秀辰一把。
在一旁的秀辰早就被這對鬥法的母女嚇呆了，被錦曦一拉，他才回過神來，大聲道：“對，我跟瀾汀也都看見了，你們說的話，我們在外麵也聽見了，當時錦曦還捂著瀾汀的嘴不讓她出聲，所以不可能是幻覺的！”
錦曦向秀辰投過去一個“做得好”的眼神，又跑去拉過瀾汀，道：“瀾汀，你去跟娘說，才不是什麼幻覺呢，你讓娘留下肚子裏的孩子吧！”
顧瀾汀本就不太會說話，她一向又最怕大姐，再加上這麼一嚇，哇哇大哭起來，外麵候著一直大氣不敢出的兩個丫鬟趕緊跑進來，一個抱起瀾汀，一個哄著錦曦和秀辰往外走，錦曦一把掙開，“撲通”一聲跪在賀蘭敏英麵前，也不知是不是真的要哭，帶著哭腔說道：“娘，求求你了，千萬要留下肚子裏的孩子，我知道爹現在正在打仗，外麵有很多壞人，可是我們都不怕，您肚子裏的那個弟弟或者妹妹一定也不怕，就算他怕，錦曦也會保護他的！”
賀蘭敏英狠狠地咬著嘴唇，她沒想到四歲的錦曦會說出這樣與年紀不相符的話，若不是萬不得已，誰希望親手殺死自己的骨肉？她也想讓自己的每一個孩子都能在這世上平安快樂的長大，成家立業，隻可惜自己太無能，既不能幫著夫君平息戰爭，又不能保護好自己的孩子，眼淚馬上就要從眼裏湧出來，可她不能改變自己的決定。她吸了吸鼻子，附身對錦曦說道：“孩子，你根本不知道你將要麵對的是什麼，屆時你連自己都保護不了，怎麼保護別人？等你長大了，就會明白娘做的一切決定都是為你們好！”
剛才還在擠眼淚的錦曦止住了哭聲，秀辰也定睛看向賀蘭敏英，兩個小人的眼神讓賀蘭敏英莫名的心慌，簡直不像是孩子的眼神。她躲閃過去，低聲道：“你們三個快回自己的房間，娘不差人去叫你們，就不要來看娘。”
丫鬟們抱走了三個孩子，這時顧錦曦才開始真正的、撕心裂肺的大哭起來，顧秀辰也恢複了一個孩子該有的神色，而瀾汀似乎是看見大姐哭了，反而止住了哭聲，在丫鬟的懷裏玩著丫鬟的頭發。
房間裏又剩下了賀蘭敏英一人，她久久地注視著桌上的茶碗，忍了許久的眼淚終於落了下來，若是再猶豫片刻，她也許就不想喝這碗藥了，但賀蘭敏英從來不是優柔寡斷之人，正當她毅然端起茶碗準備將藥喝下去時，腹中的劇痛使她雙腳支撐不住，跌到地上，已經生養過三個孩子的賀蘭敏英知道這劇痛意味著什麼，孩子，你是知道娘不想讓你來這世上，所以要提前出世了嗎？
午夜時分，九死一生的賀蘭敏英生下一個女兒，在此之前，身在前線的顧森華便得到了消息，快馬加鞭趕了回來，在門外足足等了四個時辰才聽到嬰兒的哭聲。他推門進去，徑直來到賀蘭敏英床邊，緊緊握著她的手。
感覺到有動靜的賀蘭敏英醒了過來，看見那張朝思暮想卻又風塵仆仆的臉，剛要開口說話，卻被顧森華用手勢製止了。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那幾個一直守在門口的丫鬟已經跟我說了。”
“還好錦曦跟你鬧了一場，不然這孩子怕是真的...不過你也是，為什麼不跟我商量一下？你是料定了我一定會同意嗎？我才不會同意，那是我們的孩子，我希望我們的每一個孩子都能來這人世間走一遭，極盡榮光也好，庸庸碌碌也好，顛沛流離也好，那是他們自己的人生，我們沒有權利阻止他們去享受。”
“本來應該好好懲罰你一通的，但這次你比往常都要辛苦，就原諒你了。”
“奶娘說是個女孩？那就叫綺萱吧，當今天下，需要像萱草花那樣堅強才能活下去，你說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