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時仍有一陣恍惚，榻上發出迥然不同的氣息，一時間讓自己忘了置身何處，直到偏過頭，看見睡在一尺開外的男子，這才漸漸回過神。
原來昨夜發生的不是夢。
趴在榻上細細的看著還在睡夢中的林笙諾，相識十幾年，仍是記憶中那個頂好看的男子，皮膚微黑，愈發顯得星眉劍目，睫羽長長，不知多少女子嫉妒。看得越仔細，心裏便越沒有底，她和他，不可能在這帳子裏呆一輩子，等到回去了，又該如何麵對？
昨夜如夢一般綿長，醒來後從前未曾看清的諸多真相驀地剖白於前——複仇的計劃已經暗暗展開部署，而他卻執意為賀蘭濟韜效力，之前被多年夙願達成的喜悅衝昏了頭腦，現在想來，他帶著苑苑出現在她麵前時，恐怕自己心裏便已經明白，和他之間，不隻是隔了一個苑苑。
感覺到身旁的氣息，逐漸清醒的男子偏頭，看著榻上那張褪去妝容，如冰雪雕刻般的臉，不由淺笑道：“醒的真早，偷看我多久了？”
顧錦曦不知如何回答，隻是澀笑，眼梢嘴角彎的如月牙般，林笙諾一時間竟癡了，同樣眼帶笑意，起身湊過去，伸手輕拭眼前女子的臉頰。
“我們…不回去可好？什麼都不要，我帶你回江城。”
江城…
差一點就要開口答應，回到魂牽夢繞十餘年的故土，去光明正大的祭拜爹，隻是…
眼前的男子隻是因為眼前的片刻旖旎才貿然許諾，他身後背負的要比自己多得多，怎知他是不是心甘情願放下一切？苑苑出現以後，她已經不信他會為自己做任何事，這一點，他可能連賀蘭靖書都不如。
不知為何，之前不論如何步步為營，見到林笙諾，便會把一切拋到腦後，眼裏心裏隻有他，而在今日睡了一覺之後，竟然無比清醒。
閉上眼睛，切斷了最後一絲幻想，再睜開的時候綻出一絲苦笑：“你真的願意麼？拋下還在京城受製的林將軍，拋下你從西南帶來為你出生入死的苗兵，還有…苑苑肚子裏的孩子，這些你都不要了，背上一個不忠不孝的罪名，和我去江城？”
驚訝她迥異於昨晚的態度，也漸漸冷靜了下來，方才確是自己一時衝動，隻是想不到她會拒絕。長歎一聲，林笙諾放開了覆在顧錦曦臉上的手，道：“你果然還是介意，苑苑她…當日我在石門，不是沒有察覺她的心意，也有意疏遠，沒想到瀾汀他們被沈公子接走那日，苑縣丞突然大擺筵席，喝的酒也奇怪，隻幾杯便意識全無，等我再醒來，苑苑便已經一絲不掛，和我一同躺在榻上了…”
“原本我不想承認此事，恰逢幾天後便得到消息，要我去南昌和西南的人彙合，本以為是離開的好時機，哪知苑縣丞執意隨軍，我心裏雖不痛快，卻也沒作多考慮。路上不知是有人泄密，還是我們行蹤暴露，一路總有朝廷的追兵，苑縣丞…在朝廷最後一波追兵襲擊時，為我擋了七刀…臨終前，苑縣丞叫我看在他為我赴死的份上，千萬要接納苑苑，我一時惻隱答應了，但當我見苑苑在苑縣丞死後第二天便趕過來，我便有些明白了，再加上之後便再沒了追兵…”
“原來這都是他們父女的計策。”顧錦曦苦笑道：“先是將你灌醉，主動獻身，想著你或許能收了她，誰知你不認賬，便聯合她父親做了這苦肉計，你們的行蹤，怕也是苑縣丞有意無意透露給朝廷追兵的。”
“隻是沒想到苑縣丞會為了自己女兒主動赴死…那日我在西南各將領麵前答應了苑縣丞，苑苑來了之後，馬上找了軍醫為自己把脈，證實了自己在那晚之後便有了身孕，這樣一來，我便更不能違背諾言了…”
原來…真的是這樣…之前聽他們說起苑苑早有身孕，便有了一些猜想，沒想到今日聽他親口證實，心裏還是有些…
見她良久無言，林笙諾索性坐在榻上，握住她的手，道：“此事我對你絕無隱瞞，隻能怪造化弄人。原本我也不確定自己的心意，那日和你走散，我整個人都像被抽空了一般，後來又被苑苑設計，你可知當時我有多想要見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