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陰霾遍布,暗沉壓抑的似有巨浪翻滾,雲層含淚,卻未曾落下分毫。
“轟隆!”天雷一聲乍響,紫色渲染了天際。
暗紅如血的長袍拂過長滿青苔的石階,陰暗潮濕的天牢裏豆點大的油燈隨著腳步聲響微微顫動。
“殿下,請。”
碩大的銅鎖被打開,鐵鏈碰撞的低沉聲音回蕩在牢獄中,森然味道頓起。
嫵媚的桃花美目看向偌大囚室,簡陋的石床上置放著一張微微有些發黴的被褥,一人麵對著牆壁挺直腰坐在其上,一股傲氣天成。
隻是可惜了,演了這麼些年的傻子,骨子裏的驕傲貴氣早就磨滅幹淨了,這會子倒是畫虎不成反類犬。
墨色美目中蘊帶著嘲諷,“怎麼,大哥不再演戲了?大哥的戲,弟弟我可是喜歡得很呢?”
楚鋣身體一僵,屈辱感瞬間漫上心頭。想他忍辱負重多年,本以為可以一朝翻身君臨天下,卻不想從頭到尾都不過是別人眼中的跳梁小醜。
偏偏將他踢入深淵,踩在腳下的,是他最看不起母親身份低微,還長於民間的這個弟弟。
每每想到這裏,他都忍不住要嘔血。
不行,他得忍著,至少要忍過今晚,明日……
思及此,他轉過身,“若非姚氏欲斷我王族血脈,今日豈容你這商賈女子所出的賤種站在這。”
未曾因為楚鋣的話語而有絲毫情緒波動,玉白手指撩起一縷發絲在手中擺弄,“大哥,枉你在宮中蟄伏這麼多年,竟然不知道父王的禁忌,當真是可悲的很啊。”
他這位父王受姚氏一族扶植登上王位,卻也半生受製於姚氏一族,故而,他這位父王的怒火可是將整個荊國世家門閥盡數牽連進來了的。
荊國國君畢生最恨的,便是扶他登位的荊國門閥了。
他的好哥哥這會子還拿身份貴賤來說事,可見是個傻的。
否則,他怎麼就會覺得父王就一定得因著身份而封他為儲君呢?
一個形同太監的儲君,想想就覺得好笑,偏偏某些人還不自知。
當真傻得可以。
他慣來沒有提點別人的興趣,反正都得死,他更喜歡讓人死不瞑目,不過……也不是沒有例外的。
“大哥明日便要上斷頭台了,好歹兄弟一場,弟弟我可是專程來送大哥一程的。”
撩起坐上獄卒專門搬來的華椅上,桃花美目似笑非笑,語調輕滑。
“若不是托你的福,大哥豈會在這。”楚鋣陰陽怪調地說道,聲音偏尖銳。
果然是個廢人,長相說話行事都在向閹人靠近呢。
楚燁摸了摸下巴,如是想著,眼中倒是多了些憫憐,“正是因為如此,小弟才來為大哥解惑一二,免得大哥死不瞑目,走得不安生啊。”
不過吧,就以他這大哥的智商,估計也沒明白自己究竟是怎麼輸的,都說傻人有傻福,什麼都不懂,倒也走得安生,可是他不大想讓他這位大哥好走呀。
最後知道一切真相,懷著懊悔渡過人生最後時光,這樣磨人,感覺倒也挺不錯的。
他微微一歎,隨手將手中折扇打開,明明方初春,卻搖得瀟灑,“想來大哥苦思冥想也不曉得自己敗在那兒吧。這讓小弟從哪說起好呢?”
扇子一合,玉柄輕敲手心,他道,“便從大哥的布局開始說起吧。”
“大哥是不是覺得自己天時地利人和占盡,為什麼最後還是敗在我這麼個微不足道的螻蟻之下?”
楚燁搖頭輕笑,墨瞳如暈墨湖水般,漾出淺淺笑紋,“其實吧,大哥你生於宮闈,長於王庭,到最後竟然連一個死忠的人都沒有,可見你做人也夠失敗的。”
看著他漲紅的臉,楚燁冷笑一聲,“小恩小惠便想讓人為你費盡心思做事,我看大哥你是聖賢書讀到傻了吧。”
他一字一頓,說得格外清晰,“身為王室中人,什麼書都有讀得必要,就是聖賢書形同雞肋,完全是浪費時間。”
你能給別人一兩,其他的人就能給二兩,甚至更多。人心貪婪,欲壑無涯,怎麼可能填的滿?況且能用金錢收買的人,你能指望他有多麼衷心。
書上說的什麼,‘滴水之恩,湧泉相報’,這麼些年來,他見過的倒是恩將仇報的多。
能活著這宮闈裏的,哪個會是省油的燈,這點恩惠便想得到他人死忠,一個無權無勢的王子,真真是白日做夢。
楚燁想,他倒是有點明白姚貴妃的想法了,這些年他這位大哥小動作不斷,恐怕根本就沒有瞞過在後宮中隻手遮天的姚貴妃。這樣愚蠢的大哥啊,不僅僅可以每日娛樂姚貴妃,還可以向世人證明,她姚氏容得下旁人子嗣,哪****兒子登基,留著他,也方便表現一下兄恭弟慈,王厚待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