纖纖玉指陷進濕黑的泥中,她張開口卻喘不出心口灼燒的疼痛,更承不起他薄發的怒火,隻能在深淵煉獄中沉浮,每當她想就此不再,便會被他重重擊醒,恍惚中,她看到惡魔仍然在痛苦地呐喊著,呐喊著一個永遠也不可能實現的夢想。
“子霏,為什麼你連一點希望也不給我?十年啊,難道你一點也感覺不到我的存在?這十年絕不僅僅是你和他的十年,難道你一點也感覺不到……該死的你們,該死的你,為什麼為什麼?我絕不會讓你們在一起,背叛我的下場,我絕不輕饒——”
一滴又一滴冷雨,冰裂在她臉上。她看不到,也再聽不到……浸在一片淡淡熏衣草海洋中,任自己載沉載浮。
傳說,熏衣花田是為愛人種植的花田。當收割熏衣草時,它的香味將令相愛的人更加幸福,所以收割熏衣草,就是收割愛情和幸福。
熏衣草的花語是,等待愛情。
她等來了最美的愛情,卻再也守不住。
紫鴛花田中的美,瞬間變為惡羅之地,匍匐其中的惡獸仍未魘足。他捧起她的臉,麵容隱在一片陰鷙中,聲音卻柔情似水,“子霏,我要你做我名正言順的妻子,受所有人景仰跪拜。就是父皇也不能改變我的決定。如你說過的,就是皇帝也不能左右我。”
他溫柔地撫過她迷蒙的淚顏,一邊卻道,“藥拿來。”
她心底一驚,渾身的疼痛令她再無法掙紮一分。一股苦澀的藥水被灌進她口中,她緊咬牙關,他伸手點了她幾處大穴,大掌扼疼她下頜迫她張口,濃汁被用力灌進肚腹中,和著眼角的淚,淌了一身。
醫女再看不下去,別過了頭。那麼絕色的人兒,那麼漂亮的晶瞳,流泄出的全是沉沉的哀傷,無邊無際的痛苦。
這藥汁,是用來清宮,女子在行房後三天內食之即可避免懷孕。
沒人知道,這個冷酷狠戾的王爺,為何會如此對待自己深愛的人?
境北戰事吃緊時,皇都中的另一場爭鬥已走上絕戰之路。
湘南帝連告病危,大臣爭相進諫,一方請求皇帝傳位於太子以總攬湘南當前之大局,全力抵禦外敵,另一方則請另立太子,擇賢能任之。湘南帝遲遲不定,幾方人馬亦虎視眈眈,不敢鬆懈。
正在這朝堂劍拔弩張之時,謹麒親王宣布大婚,迎娶烏孜國公主西夏子霏為正妃。坊間傳言,此乃是謹麒親王為湘南帝衝喜,以延緩皇帝性命,為自己爭取更多的奪位籌碼。又有傳言稱謹麒親王深為烏孜國公主蠱惑,不顧其破皇滅天之命的預言強娶之。更有甚言傳皇太子欲與之相爭,為免夜長夢多,才急著將絕色美人娶進門,一句話,英雄難過美人關。
可不論哪一種傳言,都給向來英勇睿智的親王蒙上了一個“迷戀美色”的惡名,放下吃緊的戰事周旋在朝堂權事中,放下邊境受戰火摧殘的百姓而獨霸溫柔鄉。
但在喜訊傳出不久,烏孜國新王便派來的朝賀使臣和大批賀禮,同時亦帶來友好結盟書。湘南帝及一眾朝臣俱是一驚,那紅紅的兩國國璽已經鮮之於盟誓玉冊上。萬賀國西境侵亂之危立即解除,此實乃不費一兵一卒即屈人之城的絕妙之計。刹時間,另立太子的呼聲暴漲。在大婚前一日,北境戰事以八百裏加急之勢傳進湘南帝寢宮。
青煙穿透簾幃,奪金流華的蒼龍袍垂掛在案頭,卻似久未穿著過,床幔後的人,一身素白靠臥在錦枕上,蒼灰色的長發無力地覆蓋在華麗繡金的綢緞上,更顯得那張曾經俊挺不凡的麵容,蒼老得可怕。
湘南帝看完八百裏奏報,緊蹙的眉頭卻沒有鬆開半分,抬眸對上那雙衾寒的月眸,恍忽間,似看到另一個人。
“你母妃身體如何?朕已許久未見著她。”
“父皇勿需掛心,明日我便和母妃來看您。”他疏淡一笑,又道,“孩兒想請父皇主持明日的大婚。”
湘南帝手指一抖,奏折滑落在地。梓禎不動聲色地拾起折子,放到一旁。
“你……你還是要娶她?即使她已經讓你蒙羞你也要……咳咳……”
梓禎上前拍撫湘南帝激動的背,語態堅定,“孩兒決定的事,絕無更改。請父皇成全孩兒這唯一的心願。”
“你……你當真?”
“確真不假。”
“那麼我說,如果你殺了她,我立刻將皇位傳給你,你還要堅持?”
月眸凜光一綻,道,“父皇您並非第一次問我,我的決定亦絕不會為父皇而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