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思緒語絲
人類與社會
一
人是自然之子。地域的自然屬性在人的身上有著充分的體現，比如，北方人身材高大健壯，性格熱情粗礦，思想直觀，生活儉樸艱苦，這與他們生活的環境、經緯度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而南方人則身體靈活，性格溫柔和婉，思想活泛新異，生活奢華富麗，這與他們所處的優裕環境也是密不可分的。在飲食上，西辣東酸，南甜北#，這是口味，也是習慣，更是生存地區的需要。這種環境、習慣，以及由此而形成的性格，直接影響著他們的命運。北方多猛將，南方多謀士；北方多勇士，南方多才子；北方多豪傑，南方多富商。在以冷兵器稱雄的時代，以武力奪取政權並建立王朝的基本都是北方人；而在以計謀和智力角逐贏得天下的近代，成為一代梟雄的大多是南方人。因此，林語堂曾經說過，在曆史上當皇帝的都是吃麵條的，也就是北方人，後來，有南方人成為最高領袖，但已經不被稱做皇帝了。曆史就是這樣。在不同的時代，給不同地域的人群以展示的平台。
二
食物結構決定著該種動物在整個生物圈中的位置。一隻食肉的獵豹可以對比它高大得多的斑馬發動攻擊，在咬死斑馬之後，還能夠把比自身體重重六倍的斑馬掛到樹上，這是普通食草動物所難以想象的。其力量之源就在於獵豹的食物結構是食肉，而斑馬則是食草。狼可以咬死比它大得多的牛，螞蟻可以拖動比它身體大得多的食物，等等，都是同樣的道理。食草動物一般是以善於奔跑來逃避天敵，追逐牧場和水源，同時它們又不得不以旺盛的繁殖能力來保持種群的延續。食肉動物則以力量和利齒來捕獲食物，它們以搏鬥和廝殺來戰勝對手。當然自然界不會有像羊群一樣繁殖的獅群和狼群，否則，它們就在自然界難以獲得足夠的食物，它們會通過種群之間和種群內部的廝殺以及自身的淘汰，使其數量保持在羊群及其他食草動物所能夠供給和喂養的範圍內。
三
在比較落後的社會，人們的食物來源取決於他們所生活和活動的半徑。這種一方水土養一方人的食物結構，固然單一，但人們卻在一種古樸簡單的生活中獲得健康和樂趣。現在，即使一個很普通的農婦隨口吃到的荔枝，都比當年楊貴妃品嚐過的更加新鮮；一個邊遠山區的嬰兒，也有可能吃到來自英國的進口奶粉。人們的食物半徑隨著地球村的形成而盡可能大地拓展著。人們在幸福生活的同時，也感受著另外一種危機：遠在英國的瘋牛病居然不懷好意地威脅著那個邊遠山村的嬰兒，那位吃荔枝的農婦用在城裏賣掉有農藥殘留的蔬菜所得的錢，又買回了帶著另一種危險的進口奶粉。回到家裏的當天，她拉肚子了，因為飛機在運輸荔枝的艙內裝載的某種有害氣體出現了泄漏，導致荔枝帶毒，而她的孩子正在嗷嗷待哺，奶瓶裏裝的正是從英國運來的奶粉。城裏人的餐桌上擺的卻是她賣出的帶有農藥殘留的菜。
四
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不外乎三種：性關係、血緣關係、經濟關係。這是作家鍾道新的總結。世界上看似紛繁複雜盤根錯節的各種關係，經過歸納簡化，最後都可以歸結為上述三種關係。性關係是最原始的關係，血緣關係是最基本的關係，經濟關係則是較高形式的關係。三種關係相互滲透相互交叉相互作用相互聯係相互包容相互矛盾，共同構成複雜的社會關係，所以，馬克思總結人的本質屬性時說了句顛撲不破的經典名言——人是一切社會關係的總和。有的人或許會提出政治關係，這當然是一種非常重要的關係，可實際上，任何政治集團都必須是一個以經濟關係為基礎的團體，政治關係應該是經濟關係基礎之上的一種關係。各種關係組合方式的多樣性和複雜性構成了社會關係的多樣性和複雜性。本來的各種關係自身又會衍生出新的關係，共同生成新的社會關係，使得各種社會關係盤根錯節。這三種關係本身也會以不同的表現方式呈現出來，比如，性關係，可以是夫妻，可能是情人，也可能發生在朋友之間上下級之間同學之間，也可能發生在不同民族不同種族的人之間，可能還有一種獨特的方式，即發生在同性之間——同性戀。有的以表麵的合法作為掩蓋，實際兩人相互憎恨；有的表麵上不合法，但二人之間情真意切。有的為了錢而發生關係，這就直接生成了經濟關係；有的為了提拔而發生關係，這就掩蓋了直接的經濟關係；有的發生關係後又產生了一個新的小生命，於是，便形成了新的血緣關係，進而由於對小生命的撫養，便又生成了經濟關係。凡此種種，都構成了社會和人生的生動性、多變性、複雜性、深刻性，使人生和社會常變常新，意味無窮。
五
農村才是人類最初的家園，也是人類最終的歸宿。在那個靠陽窪的三麵環山的小山村，太陽從早上照到黃昏，那村莊多麼像是一個溫馨的搖籃，一切暖洋洋又懶洋洋，人們也得意洋洋地生活其中。那村前的一彎小河，更像是一股甘甜的乳汁，滋養著山村中的人們。這裏的人日出而作，日人而息，鑿井而飲，耕田而食。直到有一天，有人來這裏調查，說這個村莊的人高壽，是因為這裏的水含有豐富的礦物質，又有調査說是這裏的土特產沒有汙染。於是，許多保健藥物製造商請他們去做廣告，許多有錢的人在這裏修建別墅。終於有一天，這個山村成為城鎮進而又成為城市，這裏的村民都變成了市民。後來，這裏的一批高壽老人相繼壽終正寢。雖然他們的後代擁有長壽的基因，但也無法幸免地與城市人一樣被高血壓、糖尿病、高血脂、高血糖、失眠、抑鬱症所困擾，再也沒有人請他們去做廣告。
六
人力的有限性，世界的無限性，未知世界的不可測性，災難和外在傷害的不確定性，使人類產生了巨大的恐懼感。於是，在恐懼中的人類就祈求一個強有力的、無所不能的庇護和福祉，這就是神的產生。當這種祈求成為一種普遍的願望並以比較穩定的形式向神靈祈求福祉時，最初的宗教就產生了。當人類在祈禱時，人類或多或少地減少了恐懼；當人類感覺到自己與神同在時，人類的自卑感也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克服；當人類借助於神的力量時，人類感受到自己超越了自己肉身的局限，具備了一種強大的精神力量。然而，當人類的祈禱的福祉不能落實時，人類便把這種災難歸結於神的懲戒，以便使自己構建的宗教和神學體係得以自圓其說。
七
貴族不是錢很多的人，但他得有錢保持自己的生活狀態；貴族也不是很有權的人，但他的地位使他能夠保持生活應有的尊嚴；貴族也不一定是很有知識的人，但他應該對人生和世界有自己的獨特思考。在實際生活中，有許多貴族同時具有上述東西，而且還會有窈窕淑女嬌娃佳麗的青睞和追求。一個真正的貴族是不可能拿金錢、權位、女人和知識來自炫的。用海碗大口吃燕窩魚翅、燒錢誇富、養一幫二奶的一定是暴發戶；辦公室裏掛著和上級的合影、見人發名片的人一定是官場新貴；到處奔走講學、簽字賣書的大多是半瓶醋。真正的貴族是懂得生活、善於養生、能夠克製欲望同時又按照自己願望生活的人，即使他失去了原有的生活條件，他仍然是貴族，稱之為沒落貴族。所以，有人說，現在的中國隻產生富豪卻不能培養貴族！
八
社會進步有許多標誌，但有一個非常重要的標誌，那就是婦女地位的高低。而婦女地位的高低也有一個非常重要的標誌，那就是婦女受教育程度的高低。而婦女受教育程度不隻是體現在有多少女碩士女博士上，而要體現在受了高等教育和職業教育的婦女能否享有和男人同等的就業機會。婦女參政當然很重要，但婦女地位高，不是指在各級領導班子裏麵按性別配備了占幾個小數點的女性幹部，事實上，這種比例和要求反倒使人感到某種程度的、非常微妙的歧視。因為符合這個小數點要求的不一定是做出成績的，更不一定是最優秀的，而這些以性別為主要原因的提升使被提升者本人都感到某種難堪。難怪有一些人戲稱這種領導為“小數點領導”。
九
戰爭從武器使用的角度可能經曆了這麼幾個階段：最初是徒手搏鬥，第二階段是冷兵器交鋒，第三階段是火器射擊，第四階段是精確製導武器和核武器的使用。當然，在這個過程中，還有步騎兵聯合作戰以及後來的海陸空戰術的綜合使用，使得戰爭的形態更加複雜。隨著科技的發展，戰爭還有一個更新的階段，那就是沒有硝煙的戰爭。雙方可能會通過網絡係統進行信息幹擾戰，迷惑敵方，進而使敵方的指揮係統陷於癱瘓。這種戰爭形式的變化，使膂力過人的大力士沒有用武之地，使傳統的十八般兵器束之高閣。英雄時代、騎士時代、武士時代、俠客時代結束了，以力角逐以勇勝人的時代過去了，代之而來的是一個謀士、黑客、智者、學者的時代，是一個以謀取勝以智贏人以教製勝的時代。許多國家之間的競爭陣地已經大大前移，其競爭的結果可能早在這個國家的幼兒教育階段就已粗具規模，而在大學則已成定局。
十
人類社會的秩序，看起來有許多製度作為保障，其實，關鍵的一點還是建立在人對將來的預期上，即對未來生活的信心上。如果一個社會的成員喪失了對未來生活的良好預期，那麼這個社會的秩序將會受到最嚴峻的挑戰，這個社會的秩序必然會是一團糟。古今中外的許多起義和造反，都是因為社會成員對生活現狀嚴重不滿而且對未來的改善也缺乏起碼的預期和信心，所以才揭竿而起，鋌而走險。
十一
人類的自信心遭受了三次重大打擊。第一次是人類認為地球是宇宙的中心，後來哥白尼提出了“日心說”，證明地球不是宇宙的中心，隻是一顆繞太陽轉的小星球。後來天文學的發現進一步證明，太陽係隻是無數星係中的一個小星係，人類隻不過是附著在小小地球上的微塵一般的生物而已，而相對於有四十六億年曆史的地球，人類隻不過是剛出生的嬰孩。第二次是人類認為自己是萬物之靈，後來達爾文的進化論認為，人是由類人猿進化來的，現代醫學的研究成果進一步證明，人和大猩猩的基因相差還不到四個百分點。第三次打擊來自弗洛伊德，他認為人在幹什麼？為什麼要幹？為什麼要這樣幹？這類原來人認為自己做主的問題，其實根本也由不了自己。在很大的程度上，人並不知道自己從何處來，現在身在何處，又將向何處去。海明威曾把人比作在一根燃燒的木柴上盲目奔波的螞蟻，木柴的一端在燃燒，而螞蟻還在紛紛向正在燃燒的那一端跑去。人類能夠回答為什麼要發動滅絕人性的世界大戰嗎？人類能把這個原因全部歸結於希特勒的瘋狂嗎？人類能夠保證再不會重演這樣的世界大戰嗎？有許多重大的曆史事件，究其原因很有可能隻是某個領袖人物幼年時的心理疾患，有時甚至是一個夢幻。而有一些曆史學者認為，戰爭的某些誘因來自於領袖人物的性衝動。有研究表明，戰爭絕大多數是領袖人物正當盛年性欲旺盛時發動的，而同樣是這些領袖人物，對自己壯年發動的戰爭，在晚年常常又會持懺悔的態度，比如，漢武帝的《輪台罪己詔》就明確地表達了這種懺悔。人類能夠控製當前以加速度行進的社會嗎？人類在地震、海晡、非典、禽流感、H1N1流感等災難麵前所表現出的恐懼和慌亂，使人對自己的信心又降到了一個曆史低點。有些科學家甚至擔心，新研究出的智能機器人在接通電源的第一時刻就會控製實驗室，進而對人類產生不可想象的威脅。人究竟怎麼了？人類的自信心到底到哪裏去了？
十二
組合是創新的主要方式，按照不同的結構實現的新組合會產生出人意料的效果。柔軟的石墨和堅硬的金剛石都是由碳元素構成的，但不同的結構決定了它們不同的硬度。不但如此，結構也決定著某個組織甚至一個社會的穩定程度。金字塔式的結構被證明是比較穩定的組織及社會層級結構，然而，隨著信息化時代的到來，隨著信息傳遞方式由垂直傳遞向網狀平麵化擴散的轉變，對組織和社會的層級結構也產生了新的挑戰。社會結構由上小下大的穩定方式，向兩頭小中間大的新穩定方式轉變，也就是說，穩定的社會結構由傳統的固定的金字塔式向新型的旋轉的橄欖形轉變。穩定的社會結構不再是下層人越多越穩定，而是中間層級的人越多越穩定。社會發展的曆史證明，下層人越多，越容易形成暴動群體，因為他們在革命或暴動中沒有什麼可以失去的，套用一句話就是，失去的是鎖鏈，而得到的將是整個世界。
十三
世界的發展確實日新月異，科技的發展更是為人們創造出了無數的新需求，隨著社會進入信息化，隨著電腦服務的出現，人們的生活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但是，這些被創造出的新需求，隻是反映著部分人生活的奢侈程度、舒適程度以及便捷程度，它們巳經部分地取代了人自身的功能，這種部分的取代或許會導致人自身功能的蛻行性變化。其實，作為一個生命體，人的基本需求還是沒有什麼大的變化，無非衣食住行而已。人們許多貌似複雜、名目繁多的生活目的，簡化之後也無非如此。雖然，有的人在國家一流的實驗室做著世界前沿的實驗，但他最直接的想法可能是為發表一篇有世界影響的論文積累數據，而這篇論文直接關係著他今年能否評上教授，更直接關係著能否換一套大房子。這與一個農民種幾畝蘋果蓋一棟小二層樓在本質上沒有什麼區別。因而，芸芸眾生，忙忙碌碌，奔忙的目的很簡單，需求也很可憐。而一些指點江山、激揚文字、叱吒風雲的人物，弄不好回家還要與老婆因為雞毛蒜皮的瑣事而吵嘴，因為煤氣灶不噴火煮糊了飯而火冒三丈。這與鄉村老太婆因為老公沒有把劈柴曬幹煮糊了飯而嘟嘟囔囔、喋喋不休有什麼特別的不同嗎？
十四
未知世界永遠大於已知世界。人類自作聰明地做著探索宏觀世界和微觀世界的努力，但人類迄今對自己還知之甚少。人類的智力隻夠認識很少的東西，人類把自己認識的一鱗半爪的東西拚湊起來，就像摸到象尾巴的盲人一樣莊嚴地宣布：世界是一條繩子。於是，便把這作為一條真理寫進教科書用來教育後代。直到有一天，一個富有探索精神的後代——照例應該稱他為科學家或叛逆者——向人們宣布：祖宗錯了，世界像一根柱子，因為他摸到了世界的另一部分：象的腿。人類曆史告訴我們，第一個宣布這種結論的人，照例要被教會燒死或被當作瘋子關進牢房。直到若幹個世紀過去，他的學說才會被人們承認是科學真理。在對未知世界的探索中，人類很短視幾近於盲人，但人類從來沒有停止摸——探索。摸到不同的部分便得出不同的結論，人類到什麼時候才能摸到世界的全部呢？或許隻有跨越時空才能認識世界的真相，任何個體都不能跨越時空’人類群體也無法實現這種跨越。人類不甘心。人類有一個比世界更大的東西，這就是人心。於是，前一個時代的神話就成了後一個時代的科學，而所謂的學者也就是指那些不斷地製造各種錯誤的人。
十五
製度設計有個無法規避的兩難悖論，那就是製度的製定機製與製度的製定目標之間不可調和的矛盾。製度的目標本來是為了規範秩序，是為了限製強者對弱者的傷害，製度中最人性的東西也可能在於此，即對於強者的限製，對於弱者的保護，從而使社會保持一種動態平衡。但是，製度是誰製定的呢？一定是強者。那麼，弱者的聲音如何到達製度層麵？強者如何在製定製度時懷著一顆仁慈之心去自覺地克服自己的私心，把利益出讓給弱者？事實證明，政策的製定者不可能製定不利於自己的政策。因此，所有的製度最後都不可避免地陷人這樣一種尷尬的境地，“為窮人說話，為富人辦事”。為窮人說話是掛在嘴上的公平，為富人辦事是拿到手裏的實惠。這與茅以軾先生“為富人說話，為窮人辦事”的那句名言恰恰相反，也證明茅先生的那句話隻能是一種良好的願望，也證明許多懷著這種願望的人是多麼迂腐而不切實際。
十六
“叢林法則”是自然界的原規則，這就是“物競天擇，適者生存”，亦即“弱肉強食”。但當弱者被消滅到一定程度，不足以供養強者時，就會有一部分次強者轉化為弱者，進而成為強者之食。如此演進的結果，這個世界到最後就隻會剩下一個沒有食物的強者。如果是這樣，這個強中之強會存活多久呢？這就是強者最後要遇到的終極挑戰。強者應該是聰明的，它會認識到這一點，出於對自身利益的打算，會有節製地減少對弱者的掠奪。比如狼，它也會適當地控製對羊群的獵殺，也會有目的地限製狼的數量。這就涉及狼群與羊群之間的數量增長關係：當狼對羊群的獵殺使羊群銳減到難以維持該狼群的生存時，該狼群就會自覺地抵禦外來狼群對羊群的攻擊，保護自己領地的羊群，從而使區域內狼群和羊群的數量達到某種動態平衡。最有眼光的狼還會用一些休養生息、輕徭薄賦的辦法促進羊群的繁殖，在這個階段，狼在某種程度上代表了羊群的利益和想法。這個規則當然也適用於人類社會，在一個強者和弱者共存的社會裏，這種問題會經常出現，在缺乏規則製約的情況下，狼羊比例必然會經常失調甚至嚴重倒掛，也必將使整個社會失去平衡，這時，社會必然會采取強製的辦法建立一種新的平衡。於是，就會爆發社會革命。因此，任何一個聰明的統治者，總要在強製手段之前使用溫和的手段進行漸進式的改革，健全製度，抑強扶弱，構建和諧，實現均衡。但這樣做不可避免地會遇到曆久彌新的問題：即叢林法則如何與構建和諧社會相容的問題。當我們一邊高喊引進競爭機製的同時，一邊還在高喊構建和諧，當十個人競爭九個崗位時，這是可行的；可當十個人競爭一個崗位時，構建和諧就有點癡人說夢。當九個人可以吃飽時，大家可能不會在乎那個吃肉喝酒的人，充其量說說而已，罵罵而已，但不一定要去奪他的飯碗；當九個人都饑腸轆轆時，就會有人去討一點殘羹剩飯；可當饑餓危及人們的生命時，這些人便會團結一心鋌而走險去分一杯羹以延性命。所有的富人都希望社會穩定，而一無所有的人則期望社會變革，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解決這些問題，增加社會總體財富是一個辦法，但使社會財富均衡也是必不可少的辦法。這也是每一個社會都試圖解央而始終難以解決的問題。說到底，這個問題到最後還是一個強者製約強者的問題，亦即減少狼的數量的問題，也就是減少社會的特權階層，使更多的人處在社會金字塔的中下層，從而使社會結構趨於穩定。
十七
“構建和諧”是一個非常好的提法，但構建和諧是一個漫長的過程，長得令人們充滿期待，也令人們難以想象。因為和諧不能建立在和諧的基礎上，正如一個人不能站在自己的肩膀上一樣；和諧也不能建立在一團和氣中，正如樓閣不能建立在空中一樣。和諧應該建立在法製和秩序的基礎上，沒有法製的保障，構建和諧隻能是一句空話；沒有秩序的和諧隻能是癡人說夢。和諧並不抽象，和諧就是按照秩序和規範，各站各的位，各說各的話，各做各的事。即使是助人為樂這樣的好人好事，也不能憑興趣亂幹一氣，而應該建立在規範和秩序的基礎上，不能張三吃完飯跑去幫李四的老婆洗鍋，更不能王五領著趙六家的孩子進遊樂場，而李四卻挽著王五家的老婆逛商場。和諧也不遙遠，它就在身邊。家庭是社會的細胞，要社會和諧先得家庭和諧；個人是家庭的分子，要家庭和諧先得個人和諧；身心是個人的要素，要個人和諧先得身心和諧。否則，如果嘴裏講和諧，心裏卻妒火中燒，那和諧隻能是一種掩飾；如果心裏想和諧，行動上卻背道而馳，那和諧就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想。
曆史與文化
一
中國人愛說一句話，天下興亡，匹夫有責。這樣平易簡明又充滿玄機的話，普通百姓是弄不出來的，必然是由一幫智者總結出來的，然後由上麵講給下麵聽的。而且，常常是在國家出現問題和危機的時候，當權者用這句話來忽悠大家。匹夫畢竟隻是匹夫，國家大事誰問過他們？國家興亡他們又能夠負多少責任？可是，請注意“興亡”兩字，事關重大，匹夫的責任就在這兩個字上。天下要興得打仗，天下要亡又免不了要打仗。所以，匹夫的責任就首先落在這個“打”字上。打天下是匹夫的事，是由一幫識文斷字的人領了一幫匹夫去打天下。說白了，其實就是這一幫老百姓家的孩子去打另一幫老百姓家的孩子，打完了由贏家坐天下。為什麼叫“坐”天下而不叫治天下？皇帝的寶座為什麼那麼高？因為下麵堆滿了死人骨頭，古人說：“勸君莫話封侯事，一將功成萬骨枯。”更何況皇帝的寶座。這“坐”就是坐享其成的坐，因而“坐天下”就沒有匹夫什麼事兒了，那是皇帝佬兒和王公貴族的事。由他們坐在老百姓的頭上可著性子吃喝玩樂，作威作福，花天酒地，歌舞升平，把江山弄得危機四伏，搖搖欲墜，快要滅亡的時候，又會有當權者站出來說，“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立馬又把天下興亡的責任推到老百姓身上。於是，又是一幫老百姓家的孩子打另一幫老百姓家的孩子，打得屍橫遍野，血流成河，最終產生一個新的贏家。對於普通老百姓來說，朝代更替，改天換地，變來變去，變的隻是“打”天下時，落到頭上的棍子；變的隻是“坐”天下時，頂在頭上的屁股。隻是這“打”與“坐”之間，老百姓付出的代價太大，要不怎麼說國破家亡、家破人亡呢？民間流傳著一句話，寧叫父母雙亡，不曆改朝換代。這話乍一聽，似乎有點沒心沒肺，細一想還真有點無可奈何！因為父母雙亡，大多還可以壽終正寢；而改朝換代的結果，有可能是全家遭殃！
二
曆史從來都是由勝利者書寫的。曆史的本質是一家之言。當這個發言權出現爭議的時候，戰爭便爆發了。其實，通過戰爭解決的問題有許多，但其中有一個必須解決的問題，那就是由誰來解釋曆史，是最終解說權的問題，換言之，即誰說了算的問題。
三
盛世積累財富，亂世成就思想。正是由於春秋戰國時代戰亂頻仍，打破了周朝幾百年僵死穩定的秩序，使壓抑的思想衝破牢籠，由於世路坎坷飽曆艱辛，使得許多賢哲在身罹磨難的過程中，X才世界對社會對人生進行了深刻的思考，由於他們的遭遇，使他們在幾十年十年一年甚至一個晝夜間對生命的思考達到許多一帆風順的人窮其一生也難以企及的高度，從而使賢哲思想的靈光，穿透幾千年的曆史迷霧。也由於社會的混亂使統治者無暇顧及，才使這些思想有了生根發芽、生長壯大的可能性，而一個政治環境穩定、思想高度統一的時代，很少會出現這些偉大的思想。
四
莊子艱難困苦的人生際遇，使莊子有了深刻的人生體驗，莊子所處的時代使他目睹了太多的世態變遷，莊子的學識修養使莊子進人一種高層次的思考，而莊子淡泊的人生態度使他能夠以獨特的視角觀察社會，思考人生問題。對他來說，富貴名利如過眼煙雲，悲歡離合如家常便飯，冷暖炎涼如輕風拂麵，生死升降如南柯一夢。
五
端午，這是一個非常特殊的日子。一個偉大的靈魂升騰了，但卻以一個沉重的肉體的沉沒為代價。這就是屈原，中國最偉大的知識分子，可以為理想而獻身，這個榜樣太悲慘了，因而也太偉大了。此後，也就有了一批批像屈原一樣有操守的中國知識分子。曠達如李白也跳江，隻不過被詩化為醉酒後入水捉月；豪放如蘇軾也跳江，隻不過被看守看得太緊沒有跳成。中國曆史大抵如此。知識分子或許不能做什麼，也做不成什麼。但知識分子應該永遠是社會道德的底線，應該是“麥田裏的守望者”。如果知識分子非得為理想而跳江，這是這個社會的悲哀；如果知識分子不再願意為理想而跳江，這是知識分子的悲哀。知識分子應該是社會的白細胞，吞噬病毒然後自身死亡淨化社會。如果白細胞都消極怠工，那麼一切都會出問題。
六
唐朝到了盛世，也就應了物極必反一說。至於楊貴妃，作為一個美女，隻不過是在唐朝盛極而衰的過程中客串了一把悲劇故事，以便使這種重複上演的曆史故事少一點血腥和刻板，多一點哀豔和傳奇色彩罷了。其實當今社會，任何一個普通的市井婦女都能吃到當年楊玉環所吃的那種荔枝，甚至是更新鮮的荔枝，而這些婦女當中，也不乏傍一個比自己年齡大得多的大款或者官員的人。幸運的是她們沒有過多的輿論壓力和心理負擔；遺憾的是，她們注定不會有楊玉環那麼大的名氣而得以史不絕書。
七
美貌不幸，紅顏薄命。誰說二十多歲的楊玉環會真心地愛上六十多歲的李隆基呢？就是六十多歲的李隆基，又何曾真正愛年輕美貌的楊玉環呢。君不見“馬嵬坡下泥土中，不見玉顏空死處”，當富貴安樂之時，攝人能量過多的風流皇帝完全可以寵著一個美貌女子，但當楊玉環一旦成為政治上的一個籌碼時，李隆基何曾猶豫過。皇帝的愛情是最不可靠的，就像統治階級的諾言很值得懷疑一樣。
八
盛唐的天空是一種廣闊，一種高遠，一種大度的親切，一種和煦善意的溫暖，它包容一切，照耀一切，滋潤一切，茁壯一切，給萬物以綻放和伸展的空間，給一切以噴湧和宣泄的場所。所以就有了盛唐的詩書畫，有了盛唐的歌樂舞，有了盛唐國運，有了盛唐氣象。因而，唐朝的氣象是恢宏廣闊，唐朝的胸懷是博大兼容，唐朝的精神是開放進取。
九
知識者應該是始終走在人群的前麵，站在人類的思想製高點，理應是未來社會的指引者，也應該是現實社會的批判者，更應該是社會弊端的療救者。因為知識群體的存在，人類才不致迷惘；因為知識群體的存在，人類才不致失望。如果知識階層被豢養，在豢養中腦滿腸肥而失去思考能力，在豢養中喪失立場而失去了批判的聲音’那我們的這個社會就像一個失去了免疫能力的人的肌體。
十
英雄崇拜巳經成為曆史。天下承平日久，當一些沒有指揮過任何戰爭的元帥出現時，當許多沒有上過戰場的將軍出現時，當一些搞文藝的被授予上校軍銜甚至成為將軍時，人們對於軍人的崇拜便會變味。當然，這些人的事業非常有意義，甚至十分重要，但在人們的觀念中，這些將帥的軍銜是與金戈鐵馬、硝煙彌漫、刀光劍影、腥風血雨、虎膽雄心、氣吞山河這些富於張力的詞彙密切相關的。人，就是這麼一個矛盾體，任何一個英雄輩出的時代，都是廣大老百姓的災難，但老百姓津津樂道、爭相稱頌的卻是這樣一些使他們陷於深重災難的人。和平年代使人們失卻了崇拜和仰望的對象，於是，明星崇拜便應運而生，一些歌星、影星、球星、笑星，甚至醜星便充塞了人們的視野，而對於這些人的崇拜往往會超過一些重量級的領袖人物。記得有這樣一個故事：有一天，克林頓到醫院探望病人，有一個小男孩突然鑽到他的身邊，這個小孩激動地看著克林頓什麼話都不說，彼此沉默了幾秒鍾之後，克林頓首先開口：“你有什麼話要跟我說嗎?”“我想要你的簽名！”小孩用洪亮的聲音說。克林頓情不自禁地露出微笑，拿起名片，很快地寫上名字，正要交給小孩時，小孩又要求說：“我可以要四張嗎?”克林頓笑問：“為什麼要這麼多張？一張不夠用嗎?”小孩回答說：“我要用三張你的簽名去換邁克爾^喬丹的一張簽名照。”克林頓總統並沒有因此而不高興，他又接連拿出三張名片，都簽上了名字，同時開心地說：“我有一個侄子，最喜歡邁克爾，喬丹了，改天有空我也要幫他換一張邁克爾，喬丹的簽名照。”童言無忌，這個小孩子說出了現在許多人對於名人的真實感受。有一天，當抄過你作業的同桌成了你的頂頭上司時，當小時候你的跟屁蟲提升為一方諸侯時，當一個經常向領導打小報告的人坐上主席台時，甚至當一個靠自己老婆的姿色而手握重權的人對你頤指氣使時，你可能會服從，甚至巴結他們，但你永遠無法崇拜他們。在這樣一個時代，如果誰還想刻意地製造個人崇拜，可能隻是徒增笑柄。
十一
每一個時代有每一個時代的佼佼者，三皇五帝、秦皇漢武、唐宗宋祖、陳勝項羽、諸子百家、三教九流等等。“江山輩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現代社會的各行各業，都有其出類拔萃者。而今，各種各樣的新興行業如雨後春筍蓬蓬勃勃，行業之多巳然超出許多人的想象。所謂“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已經是一個十分狹隘的概念。據說，美國的行業就高達兩三萬個之多，而我國的行業也有三千多個。在這麼多的行業中，產生了數以萬計的狀元，這些狀元分布在各行各業，豐富了我們的生活內容，豐富了我們的發展空間，也豐富了我們的視野想象。我們不能說一個理發的高手比一個修腳的能手更高明，也不能說一個網絡高手比一個魔術大師更聰明，也不能說一個科學家比一個頂級雜技演員更勤奮，更不能說一個總統比一個賣紅薯的更高尚。這麼多的行業在為更多的人提供諸多服務的同時，也為更多的人提供了拋頭露麵的機會，讓更多的人在更大的可能上發揮自己的特長，因而，這個時代也成了一個更加偉大的時代。但在受官本位影響幾千年的中國，許多人並不能真正認識到這一點，許多人還是有“學而優則仕”的傳統慣性思維。誠然，在中國，能夠盡享尊榮富貴的終南捷徑還是讀書做官，還是繩附驥尾謀取一個肥差，還是憑裙帶關係謀得一官半職。實際上，我們已經看到，官員在人們心目中的地位還是嚴重下降了。在這種情況下，還有一些人在一味地搞什麼個人崇拜，甚至一個小小的單位頭目也不例外。有一個小廠長，一咳嗽便有人及時遞上紙巾，一位小小的科級幹部出門幾步路便要以車代步，拿包的拿包，開車門的開車門。有時候，一個區區的副處級幹部也會讓人肉麻地說出“將來見馬克思”之類的混話，使人在發笑之餘，更多地感到中國官本位文化影響之大之深。
十二
鬥轉星移，時序變遷，畢竟陳永貴、時傳祥、郭鳳蓮這樣的模範人物不再被人們崇拜，甚至人們對雷鋒、焦裕祿、王進喜的崇拜也逐步降溫，代之而來的是姚明、劉翔、小沈陽、劉謙、阿寶這樣的明星和一些神出鬼沒的黑客高手。在美國，有人用克林頓的三張簽名去換喬丹的一張簽名，在國內，人們寧肯去與一個三流歌星合影，請一位沒贏過一場比賽的球星簽名，也不會去索要一個領導的簽名。我們無法確定這是一種本性的回歸還是崇拜的失落。但是，仰望了幾千年的中國人，他們不可能目空一切，畢竟要去看點什麼？如果失去仰望的對象，他們又會去看什麼呢？而他們看到的這些又會在多大程度上影響或者改變他們對於世界、社會和人生的看法呢？
十三
人類進化了幾百萬年之久，人類進步得自己都難以想象，可人的基本生活方式並沒有什麼太大變化。許多人覺得自已在按照個人的意誌和興趣生活，甚至宣稱，要張揚個性，率性而為。其實不然，人們的生活方式、生活習慣、生命狀態，在很大的程度來自血液、來自慣性、來自本能。比如，一幫男人，呼朋引伴，聚在一起，吃肉喝酒，吹牛諞傳，覺得十分愜意，甚至有點隨心所欲，盡顯英雄本色。再比如，三五女友，相聚笑語，鍋碗瓢盆，相談成趣，家長裏短，皆成話題，難怪有人說“三個女人一台戲”。很難想象，這些其實都是來自於人類遠古時的本能。在生產力還很低下的時期，狩獵成了男人獲取食物的主要方式，在弓箭、刀槍還沒有產生之前，一個男人，無論你跑得像劉翔還是像範跑跑，要獵獲一隻羚羊和一隻野兔尚且要碰運氣，要獵取野鹿就十分困難，而一個人硬要大著膽去捉狗熊玩，很可能是活得不耐煩了。因而，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去狩獵，並不是他們有多親熱，而是一種生存的需要。在狩獵過程中，他們需要團結——盡管互相之間常有爭鬥；他們需要協作——盡管個體之間矛盾重重；他們需要關愛——盡管其中的兩人剛才還因為爭奪一個女人打得你死我活。因為，不如此，晚上不隻是女人娃娃沒有吃的，甚至連自己都得挨餓。於是，在團結協作中，獵物被順利捕獲，大家點起火堆，圍坐一圈，邊吃邊喝邊唱邊跳，其樂融融，團結協作關愛的思想就在這個過程中得以內化。正是在這個氛圍中，又確定了明天的捕獵地點和方式。其實，這和現在的男人在飯桌上搞政治、拉關係、談生意一樣，沒有什麼本質區別。女人則不然，女人在那個時代的主要工作是進行采集活動和家務勞動。在采集活動中，單位麵積上聚集的人越多，每個人的采集收獲會越少。而且，在蛇蠍毒蟲等很多的環境中，采集的女人為了驅散它們便會邊釆邊唱，如果唱得不好就嘰嘰喳喳，說個不停，以驅趕害蟲。搞家務更是在比較私密的空間單獨進行，獨立性很強。總之，無論是采集還是家務，都不需要太多的團結和協作。這些東西，都會在長期的進化過程中內化為性別特征。因此，在大多數情況下，男人之間可能會刀槍相見，但也會成為割頭換頸的生死之交；而女人之間，盡管勾肩搭背，可以為對方的不幸哭得一塌糊塗，甚至日常用品不分你我，可每當患難之時或者其中一個比較得意之時，其他的便極有可能心存嫉妒，怒目相向。我們周圍的許多例子也可以證明，在一般情況下，女人之間難以維持牢固而永久的友誼。這並不是個體的問題，也不是性別的缺陷，就像男人爆發力強而女人韌性久一樣，都是人類在進化過程中積澱下來的、來自生命深處的習慣和本能。
人性與世態
一
既然纏繞上升是一種快速省力的爬高方式，那麼，我們有什麼辦法製止“蔓生人”的存在？
二
要隨風搖擺，就得具有一副足夠柔軟的身軀；要隨聲附和，就得有一副特別靈活婉轉的嗓子；要隨波逐流，就得有一具相當輕浮的骨頭。
三
聽說，有的動物羽毛值錢，比如孔雀；有的動物皮毛值錢，比如狐狸；有的動物肉值錢，比如牛羊；有的動物角值錢，比如麋鹿；而有的動物骨頭值錢，比如人。
四
利之所在，一切都可以成為理由；名之所在，一切都可以成為更高尚的理由。但是，任何理由都很難超出名和利的範疇。
五
兩隻蝴蝶在一朵鮮花跟前相遇，它們為這朵花屬於誰而爭執不下，後來就都飛到園丁麵前評理。園丁先問了它們的情況，然後又問了它們的年齡，想了一會兒說，這朵花屬於年齡大一些的蝴蝶，又安慰那隻年齡尚小的蝴蝶說，別跟它計較，你還年輕，有的是時間。小蝴蝶不服，又找到一位園丁評理，這位園丁不假思索地說，這花應該屬於年齡小的，接著安慰那隻年齡大的蝴蝶：你都這把年紀了，什麼樣的花沒見過，跟孩子爭什麼？你猜，這兩個園丁哪個年齡大？
六
好逸惡勞、喜新厭舊、貪生怕死、樂富憎貧不是某一個人的惡行，而是人的本性，這些本性的存在不是人類的恥辱，而是人性的真實。自強不息、舍生取義、憐弱惜貧、感恩圖報不是人的本能，而是通過後天的培養才能具備的一種品質。
七
人們在麵對一座風雨剝蝕、行將坍塌的古建築時，人們在麵對一株蒼老腐朽、即將枯死的千年古樹時，在感歎的同時，會在心中升起一種敬意。這正如人們對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產生的尊敬一樣，是一種對長久生命的禮讚。
八
孩子摔倒在地上，摔疼了。媽媽扶起他，在孩子身上輕輕拍拍，嘴裏咕嚕著一些沒有意義的詞，有時候還把地狠狠地踩幾腳。媽媽不是醫生，這些做法對孩子沒有任何治療意義，但對孩子卻是一種非常好的心靈撫慰。在生活中常常如此，媽媽的許多做法是不為孩子所理解的，但媽媽的做法都是直擊心靈的。
九
母愛的偉大是無可比擬的。當一位母親懷孕時，當胎兒生長過程中需要鈣質時，母體會自動脫鈣為胎兒補鈣。蝦在被煮熟時，會自然地蜷曲起來，這種蝦的身體裏孕育的是蝦卵，她是用母親的本能在最後的時刻保護幼卵。當然在沸騰的水和滾燙油裏，這種保護是徒勞無功的，也是沒有任何意義的。但是母愛是不追尋意義的，母親也是沒有目的的，母愛也是沒有理由的。母愛是大自然賦予生命體的最後一種真誠，也是這個物欲橫流的社會留給我們的最後一點慰藉。
十
在酒席上，最值錢的那道菜一般不是為了充饑的，比如燕窩，比如鮑魚。當然，在飯桌上，最能填飽肚皮的那種食物總是不收錢或者非常便宜的，比如饅頭，比如洋芋。人們總是用最值錢的那道菜來撐麵子，然後用最便宜的那種食物填飽肚子。麵子問題和肚子問題便成了使許多人陷入尷尬的問題，而更多的人總是在肚子和麵子之間奔忙。
十一
賭博、補品、春藥、賄賂等現象的泛濫，其實質是民族素質下降的一些表現：利用賄賂而獲得提升，是不願通過腳踏實地、勤奮工作來實現人生追求；利用賭博來賺取錢財，是不想通過出力流汗來積累財富；利用補品而使身體強健，是不願通過參加體育鍛煉來使人身強體健；至於利用春藥來催情，更是不願付出真誠，不願通過愛情而得到天倫之樂。這些表象的東西，都反映了國人深層次的一種無所不在的投機心理：懶惰心理。這是我們這個民族在物欲橫流的這個時代，迷失路標走向歧路的危險信號。
十二
有許多人在麵對不幸者時，對比之下感受到自己的幸運，生出一種對不幸者的同情；還有一些人，在自己麵對不幸時，善於找出一些比自己更不幸的人，這些人的出現並不能從實質上減少自己的不幸，但卻因此可能改善自己的心理狀態。在麵對喜慶時，人們的心理又會發生新的變化，有一些人會因為別人的喜慶感受到真誠的快樂；還有一些人會發現有人比自己處境更好，因而生出一種嫉妒。正是在這兩個端點上，大致可以看出國民的性格。
十三
我們很難通過道德的教化、正麵的引導和教育讓人們憎惡金錢、痛恨美食、厭惡美色，從而避免金錢、美食和美色對人們的誘惑。自古及今，行賄受賄還是以硬通貨為妙，可以避免中間兌換環節帶來的不必要的麻煩和損失；古往今來，酒席飯桌曆來都是進行各種交易的最佳平台，酒足飯飽之後，大家笑逐顏開，何事不可為？三十六計中，使用頻率和成功率最高的計謀仍然是美人計，許多人明知是計，但還是願意被美人計所俘虜，所謂“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究其原因，十分簡單，因為這些需求都反映的是人性最直觀的欲望。財富的占有和分配，情感的需求和滿足，是人類社會一直麵臨的基本問題，人們也一直在探索最公平有效的解決方式，可是，公平和效率從來都是一對矛盾。當我們追求效率時，公平喪失了；當我們強調公平時，效率被犧牲了。人們追求物質和情感的滿足是無可厚非的，但人的追求應該有界限，即這個人的追求以不損害另一個人的追求為前提，其間道德教化固然重要，但最有效的約束還應該是法律的手段，即使這樣，還是難以阻止人們無饜足的追求和占有欲。
十四
在這個世界上，最容易忘記的就是恩情，而最令人難忘記的可能是仇恨。感恩是一種品質，她像謙遜而芳香的花草，要經過精心地播種和培養，才能綻放出美麗的花朵，結出甘甜的果實。而忘恩則像山野的雜草，它可以隨意地生長在人們心靈的荒蕪之地，無須刻意地去栽培也會蓬蓬勃勃地瘋長。我們遺憾地發現，仇恨往往比愛情更加深刻、更加持久、更加容易生長。我們看到許多幾代人因為仇恨而互相追殺、屍橫遍地的故事。曆史從根本上就不是愛情史，也不是感恩史，而是仇殺史、戰爭史、鬥爭史。連表麵上溫情脈脈、血肉相連的宮廷，也基本上是一部部父子相疑、母子相爭、兄弟相殘、親情相仇的血腥曆史。至於江湖上幾代人的雪恨仇殺、刀光劍影、隱姓埋名、奮然一擊、身死仇消的故事，更是人們津津樂道、讚歎不已的永久話題。愛情很美好，但她永遠隻能是文學作品中的主題；仇恨很殘酷，卻往往總是曆史的主題。人們期望著和諧，可和諧的理由卻很單薄；人們讚美著愛情，可愛情的基礎卻很脆弱。人們在回避仇恨，但仇恨卻常常不期而至；人們期望感恩，可人們永遠難以忘懷的卻不是自己的恩人，而恰恰是自己的仇人。許多人為恩人付出的很少，卻會喋喋不休地去誇大；許多人為仇恨付出畢生的努力，卻不願意有絲毫的表露。我們都知道，用這樣的努力去做善事，會贏得多少人的感恩，這個世界將會多麼美好，但是許多人終生刻骨銘心的卻是仇人的名字，其用功之深、其用情之專、其用心之險、其用力之苦，可謂艱苦卓絕，用這些心力可以成就許多常人難以想象的事業。大多數人很難用這些心力去構建和諧。這不是哪個人的悲劇，這是人性的悲哀。
十五
人類用什麼方式來記錄文明？錄音機、錄像機、照相機等等，這種種先進的方式會盡可能全息地、全方位地記錄人類的活動。人類曾經用多麼笨拙的方式記錄過：甲骨文、楔形文字都是人類文明的源頭。其實此前刻在陶器上的符號和結繩記事應該是人類所做的記錄自己活動的最初努力，正如有學者宣布，在舊石器時代之前應該還有一個木器時代一樣，在可考的文字之前應該還有人類記錄文明的形式，隻不過像木器繩子之類的東西難以持久保存而湮沒無考而已。人類不可能由一人一代一蹴而就地完成文宇的發明。人類在記錄自身文明上所做的努力是艱苦卓絕的，也是卓有成效的。比如刻石文字、銅器銘文、竹簡絲帛、筆墨紙張等等，將其封之以土，深埋於地，許多文獻就是這樣得以流傳存世。現代先進的方式固然全麵，但以塑料為基本材質的記載方式究竟會延續多長時間呢？刻在光盤上的東西即使在理想的溫度下，隻幾年工夫也會失真。我們驚訝地發現，最笨拙的方式或許是最可靠、最牢固、最永久的方式，人類文明古國的文明基本都是記錄在石頭上的文明，是深埋於地的文明，也是傳之久遠的文明。
十六
小草控訴羊：我從來都沒有傷害過你，你為什麼要吃掉我？羊控訴狼：我並沒有妨礙你，你為什麼要吃掉我？狼控訴獅子：我並沒有對你有什麼不好，也從來沒有對你不敬，你為什麼要撲殺我？獅子控訴上帝：我從來沒有對你不恭，你為什麼使我孤獨？是的，上帝給了小草幾次生命，給了羊多胎生殖，給了狼群體的力量和狡猾，而給了獅子孤獨，生態就是這樣才得以平衡的。我們不能想象，獅子像羊一樣多時，世界會是一個什麼景象。
十七
有兩把一模一樣的鐵鍁，一把的木柄很好很趁手，另一把的木柄不大好使。第一年，那把好使的鐵鍁發揮了很大作用，誰都搶著使用它，結果一直被擦得鋥光瓦亮，不離人手。那把不趁手的鐵鍁卻遭人冷落，一直鏽跡斑斑。三年後，好使的那一把鐵鍁被磨得光禿禿的，而那把不好使的鐵鍁卻依然完好如初。
十八
問候語的變遷：吃了嗎？發了嗎？升了嗎？離了嗎？出來了嗎？
十九
人們最討厭的四件事：貨攤擺上人行道，歌廳夜半嗷嗷叫，相聲不笑自己笑，電視劇中插廣告。
二十
退休前說假話，退休後說真話；退休前比職務大小，退休後比血壓高低；退休前喝酒有人買單，退休後吃藥沒人報銷；當官時罵老百姓素質差，退職了罵當官的心眼壞；在台上時罵人，下台了人罵。
二十一
“不說假話，辦不成大事。”記不清是誰說的。這話有點像臭豆腐，聞著味道不好，但吃起來卻很可口。世間許多道理大抵如此。有許多話，很實在卻不一定能說得出口；有許多東西，很實用卻不一定上得台盤；有許多事，很必要卻不一定有正當理由；有許多人，很滋潤卻不一定上得場麵。
二十二
當你為討好別人而說的時候，一定是言過其實；當你不想說又說的時候，可能是言不由衷;當你努力想說的時候，可能是勉為其難；當你不得不說的時候，你一定是直抒胸臆；當你非說不可的時候，一定是直奔主題；當你說了還不想坐下的時候，一定是意猶未盡。
二十三
有這麼一種人：常不聲不響地收著一些不明不白的錢，在不得不去的場合講著一些不痛不癢的話，與不三不四的人幹著一些不倫不類的事，在不知不覺中走上了不人不鬼的路。問題是，一些不大不小的部門對這些人也不聞不問……二十四
有些人能唱歌，卻不一定會識譜；有些人能出書，卻不一定有文化；有些人能講話，卻不一定會寫稿；有些人能致富，卻不一定會經營；有些人能提拔，卻不一定會幹事。
二十五
別把啤酒不當酒，別把硬幣不當錢，別把金橘不當橘子，別把豆包不當幹糧，別把村長不當幹部，別把農民工不當工人，別把老百姓不當主人。別把老總當資本家，別把基金股票當金錢，別把中國足球當體育。
二十六
堵車是中國公路和城市交通的一大景觀。堵車的原因有多種多樣，比如道路狹窄，比如車輛太多，比如有人不遵守交通規則等等，但人們往往忽視了最重要的一條，那就是，能夠解決堵車問題的人出行是不擔心堵車的。因為他們出行前有交警疏導，出行時有警車開道，所有的行人，無論你要去幹多重要的事，都得停下來讓路，一直等那些能夠解決堵車問題的人先過去了才可放行。
二十七
坐小車的時候，看到行人來去穿梭擋路，嫌步行的人素質差；騎自行車的時候，看到汽車橫衝直撞占道，罵開車的人太霸道。人生觀點之不同，大抵如此。任何人隻能在自己的位置去做關於世界和人生的判斷，任何位置都有其優勢和不足，因而任何判斷都會有偏頗和差錯。
二十八
民間有句俗語，天塌了有大個子頂著。這話使許多小人物感到一種由衷的安慰。可是，現在你還別太天真。大個子都是軟骨頭，那麼誰替你頂著？大個子是老滑頭，那麼還有誰替你頂著？還有絕的，大個子看著天塌下來，讓小個子搞個疊羅漢，先頂著，然後自己在一旁歇著，看到不中用的就換掉，然後再選幾個冤大頭上去頂著。如此這樣，最後還有誰來頂著。
二十九
有一些幸運的天才，比如泰戈爾，比如歌德，一生既多才多產，又盡享富貴尊榮。但在更多的情形下，天才是不幸的代名詞。許多天才就是用自己人生的不幸譜就了一曲曲感人至深的悲歌，令世人在驚歎他們卓絕的才華時，也感受到上天對於天才的嫉妒，也為許多芸芸眾生碌碌無為的生活提供了一種安慰。於是，世界在一個莫名其妙的點上獲得平衡。
三十
傷害的種類有多種多樣，傷害的程度有輕有重，傷害的形式更是五花八門。如果細加分析你就會發現，大部分傷害有一個非常相似的點，即一個最恨你的人在背後殘忍而惡毒地中傷了你，又有一個最關心你的人把這次傷害及時而詳細地告訴了你。於是，你逃無可逃。
三十一
不如意是人生的常態，因而人們常說，人生之不如意十之八九。明白這一點，可以警示得意者，也可以安慰失意者。於右任曾有一副對聯：不思八九，常想一二。橫批是：如意。人生屬於自己掌控的也可能不過十之一二而已，那些自認為非常卓越的人，其實不外乎兩種情況，一種是父母給你一個好腦袋，一種是父母給你一副好皮囊。這兩種哪一樣是屬於你親自決定的呢？當然，運氣和勤奮也十分重要，人常說，別把運氣當本事。可是，當連續幾次好運氣來臨時，那運氣就是本事。
三十二
有一個關於真理與謬誤的故事。有一天，天氣很熱，真理和謬誤在河邊散步，謬誤提議說，天很熱，咱們到河裏涼快涼快。其實謬誤已經做了一個局，但真理很率真，也沒多想，就很高興地同意了，於是，它們共同在河裏暢遊。一會兒，謬誤悄悄地爬上岸，穿上真理的衣服，到處招搖撞騙。真理遊完後找不到衣服，當它發現謬誤穿走了它的衣服時，也沒有任何辦法。再怎麼說，真理總不能穿著謬誤的衣服出去亂轉吧？因此，當真理不得不現身的時候，它總是赤裸裸、濕淋淋的。在現實中，我們也常常會感到一些大實話非常可笑，因為它是沒有任何偽飾和包裝的，是真實的、接近真理的，也是赤裸裸的。所以，我們一般是很難見到真理的，因為真理不願意放棄原則，去穿上謬誤的衣服；真理也怕赤身裸體出去會被人取笑，因此真理隻能經常躲在河裏不敢上岸。當然，真理也不甘隨波逐流，所以，真理隻能永遠非常吃力地搏擊中流。
三十三
去過許多寺廟，發現有一個十分有趣的現象，就是大多數處在中等層次的人隻是遊覽卻很少進香跪拜，而那些很虔誠地燒香參拜的人主要有兩種，一種是掙紮在底層的貧困的人，另一種是高層的看似很風光的人。表麵看起來他們都在祈求神佛的保佑，其實具體的求神佛保佑的內容還是有很大的不同：前者注重物質，後者注重精神；前者以虔誠做功德，後者以錢財做功德；前者想得更多的是能夠得到神佛的賜福，獲得生活的溫飽，後者想更多地得到神佛的庇佑，保持靈魂的安寧；前者深懷著對神佛的敬畏，後者深藏著對神佛的恐懼。神無言，佛不語。於是，廟有占，寺有簽，更有侍者為神佛代言。占卦求簽者必有大事難決，占以決疑。但能夠拯救自己的永遠都是自己。因為任何神佛都是至尊至聖，決不至於因為幾張紙錢而放棄原則。
三十四
在這個世界上，總是有許多騙子活得非常滋潤，雖然他們的智力平平，但這並不妨礙他們行騙成功。其實，存在即合理，發生的總有其原因。比如，世界上就有一種所謂的博傻理論，博傻理論的基礎就是，這個世界上隻要還有一個人比我傻，那我的行騙終究就會成功。還有非常重要的一點，上當受騙的人形形色色，但有一點十分相似，那就是想占便宜，騙子縱有天大的本事，騙不了心無所求的人。有個故事說，有人貼出一個廣告，大意是，交一百元學費，教給能使你成為百萬富翁的方法。結果，還真有不少人相信，紛紛登門求教，爭取早日成為百萬富翁。進去的人都會拿到一張紙條，大家看了都秘而不宣。有人問出來的人究竟是什麼方法，回答是你自己進去看吧！於是，騙子家門庭若市，上門求教者絡繹不絕。其實，那人的方法很簡單，紙條上隻有一句話：找一萬個像你這樣的傻子！這就又接觸到另一個問題，當自己上當受騙後，人總願意更多的人像自己一樣，這些陪伴者的出現，雖然減少不了自己的損失，但無疑可以使人獲得某種心理平衡。
三十五
多年來，第一次去市場買菜，盡管有許多市場監督機構，但缺斤少兩仍是屢見不鮮。秤的存在就是為了公平，但實際上，秤隻不過是使不公平表麵上顯得合理。秤由秤砣、秤杆、秤盤三部分組成，據說，秤杆上的刻度稱星，第一個刻度就是定盤星。而這星就是來自天上的星。起初，人們把北鬥七星和南鬥六星加在一起，定了十三個刻度，因而最初一斤也就是十三兩，但秤一產生就有了短缺一二兩的事，於是，就有新的規定，又在一斤十三兩的基礎上加了福祿壽三星，給別人少一兩就是缺福，少二兩就是少祿，少三兩就是折壽。少得再多人手一拎就能感覺出來。這樣，一斤十六兩的設計綜合了上天的旨意和人世的道德，可惜這個設計並不為大多數人所知道，再後來，一斤改為十兩，再改用國際度量單位千克，大家就更不可能把缺斤短兩與自己的福祿壽掛鉤了，於是，缺斤短兩便司空見慣。在市場上耍秤杆巳經不再有什麼道德層麵的意義，而是成為一種技術層麵的事了。如果缺了幾兩不被發現，不但不會引起耍花招者良心上的不安，還會給他帶來利益和心理上的雙重快樂，尤其是當我們看到那些麵孔十分憨厚、顯得老實巴交的鄉裏人很熟練地演示著這種遊戲時，我們還是會產生某種程度的莫名的悲哀，為他們、為社會，也為我們自己。因為他們中的許多人就是我們的父老鄉親，還有一些人就是我們的同學兄弟，隻不過命運沒有使我們成為其中的一員罷了。
三十六
有一個高官，住在城市最好路段的樓房裏，他因為升遷以及女秘書的事情而發愁，在柔軟寬大的席夢思床上輾轉反側，難以成眠。有一位牧羊人住在山頂用高粱秸稈搭成的窩棚裏，在鋪著麥草的地上鼾聲如雷，呼呼大睡。天亮了，這位困倦不堪的高官還得打起精神，神采奕奕地去講話剪彩應酬，要吃飯了，其實大家都不餓，大家也都不在乎吃什麼，而是在乎在什麼地方和誰吃。於是，許多難以消化的生猛海鮮和名煙好酒又進入那脂肪堆積過度的軀體，被“三高”所困擾的身體還要不斷地承受這種侵蝕。這位牧羊人，被早上的鳥鳴叫醒，起來後還得去放羊，山上和他對話的隻有羊群，他習慣了這種孤獨，用漫花兒吼秦腔來消遣，他吃得太簡單了，也就是粗糧野菜，喝的是山間流下的清水。他都七十多了，應該含怡弄孫樂度晚年，可家裏太困難，他還得給人放羊。這位高官，有好幾套房子，前麵的那位二奶不明不白地生了個孩子，賴在他頭上，他沒辦法隻得弄了套房子，給了點錢，好歹算是打發了。可誰知不妙，最近女秘書又說懷了他的孩子，逼著要提拔她，否則就生給他看。這位牧羊老人，家裏也就幾間塌房子，老伴早死了，兒子也沒有娶上媳婦，還在外麵打工掙錢。他呢，也盡最大努力想掙錢貼補一下，看能不能給兒子娶個媳婦，生個孫子，總不能斷子絕孫吧。這位高官向往的是，能夠拋開周圍簇擁著他的那群人，一個人躲在山鄉休閑一段，吃粗糧，吃野菜，喝泉水，吼秦腔，晚上數著星星，安然人夢，睡一個安穩覺，一直睡到自然醒。牧羊老人呢，他還沒有進過城，這一生最大的願望就是進趟城，看一看城市的高樓，飽飽地吃上一頓紅燒肉，抿幾盅酒，然後，一夜不睡地好好地看一看城市的花花世界，看看那些以前他在鄰居家電視上看過的東西。晚上，他們又睡覺了，這高官在大城市的高樓裏，聽著雙層玻璃擋不住的喧囂，看著兩層窗簾隔不斷的夜燈，又一次失眠了——他太累了；牧羊老人在高山頂上的窩棚裏，聽著山野裏傳來的獸叫，忍耐著高粱秸稈難以抵擋的山風，又結結實實地睡去了——他太困了。你說，他們二人誰更接近上帝？
三十七
世界上有許多事情其實很簡單，大多數人都在靠習慣和直覺生活，隻有少數人是靠思考生活的。可事情恰恰相反，現實生活又常常被一些所謂的專家給複雜化了。比如，礦井裏的老鼠如果都往外跑，那礦工就知道要麼有瓦斯要麼冒頂，於是趕緊逃命。自然界的一些小動物由於它們不懂理論，隻憑直覺，更由於它們沒有整天乘坐飛機在趕著做報告，或者沒有在會議室裏做重要講話，所以常常能夠有更多的時間在大自然中真實地感知許多更為直接的信息，因而，在許多事情上往往比高高在上的人更為敏感。比如，唐山大地震前，就有一隻非常優秀的軍犬狂吠不止，大家一致覺得，它是瘋了，決定把它槍斃了。在政治上也一樣，你有時根據一些小政治動物的反應，更能直接判斷某些事態的發展，比如，太監對你惡聲惡氣，那不久就會出現皇帝的貶斥；比如，領導身邊的一些工作人員抬舉你，說明你很可能有新情況了；比如，一頭生病的豬身上的虱子都大批逃離，那這豬一定離死不遠了；再比如，一棵大樹上的鳥兒全都飛走了，說明這樹要遭遇厄運，這不是迷信，因為，鳥兒在樹梢上老遠看見有一位木匠扛著鋸子朝這棵樹走來。這些還需要去論證嗎？可惜，這樣簡單的道理大家並不太懂，或者是不願意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