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求二狗幫我給她帶個話,叫她在‘青石板’的那個地方等我。‘老地方麼?’二狗又是那麼一副嘻皮笑臉的樣子,看到怪討人厭的。
“我不知道二狗用的什麼法子,那個時候手機是不流行的,反正每次雲都能到那個地方等著我。雲說,二狗也真夠怪的,冷不丁的就來敲人家窗子,我認為進賊了呢。每次雲總要說這麼兩句,不知是不是用來遮羞的。“
在這窮鄉僻壤裏,男女之間的那點神秘得很也質樸得很,要是你看上了哪家姑娘,隻好打聽好了她家住處,等到夜幕降臨時,就是她家窗下輕叩姑娘的窗欞。白天見到都要裝著跟個無事人似的,保有一種鄉下人特有的矜持,隻有到夜裏,才能跟隻精力旺盛的貓似的,窸窸窣窣的,但絕沒有人拿你當賊看待的,即便驚擾了父母或鄰居,他們也隻會裝作什麼也不知道。不過,畢竟都是年輕人,羞澀著呢,幹這事是不會大張其鼓的,總會掩掩蓋蓋,盡管他們知道任憑你怎樣遮遮掩掩,事情總是會露出過馬腳的,但那又能怎麼樣呢,誰也不會因了這事來非難你。
有年輕、漂亮的姑娘的人家夜晚總是不會寂寞的,在黑沉沉的夜晚,房子周圍總有一些身影在走動著、窺視著。一雙年輕有力的手有時敲敲窗戶,又膽怯地立馬縮了回來,躲在窗沿下等著裏麵的那個從作出回應。姑娘得到了消息,會輕輕推開窗戶探出個頭來,向男子擠擠眼,然後男女雙方都壓低著嗓子說了幾句話,他們交流時,眼可是不看著對方的,似乎都是向著空氣在述說或者向是對另一個看不到的什麼人在說似的。
我在想著,十年前的一些情景,在那個通訊還不是很發達的年代裏,青年男女是怎樣的眉目傳情,又是怎樣的並肩走過這條幽長幽長的石道的,我想像不出他們的因為羞澀和喜悅而微微顯出紅暈的表情。我在想他們走過“青石板”時會手拉著手嗎?我更不能明白他們會躲在哪個角落裏喁喁私語,說著怎樣綿綿的情話。不過,我能肯定一點,村子裏一切的人事都讓位人類的這一活動,仿佛這是一項至高無上的行動,那時“青石板”上的一切喧鬧叫喊都呷然而止了,都躲進了家中,躲入了那些微微泛著紅光的窗戶裏。即便是那好事的狗這時也就得沉漠了,頂多睜著明亮的眼睛好奇地打量打量來人,而後鑽進了柴堆草垛裏,仿佛它也變得“識大體”了。
生活似乎並沒有什麼兩樣,在太陽剛剛放出耀眼的光芒時,村子也徹底從沉醒中蘇醒過來。
“妹子,起得夠早呀!”
“不早了,都‘日上三竿’了。”話音剛落就覺出了鄰家嫂子的意思,於是顯著支支扭扭的樣兒來了。
“別不好意思了,嫂嫂都曉得了。”
姑娘隻好緋紅著臉,低下頭,悄悄地跑開了。
“家裏的人也是知曉一點這事兒的,畢竟那個時候我們都不是很小的小孩子了,行動是該有所收斂才對。有時,雲會沮喪著臉說,‘娘不準我晚晚這麼出來。’有那麼幾次,我在‘青石板’等不到她了,過了幾天,她就會帶哭喪的臉對我說,‘娘將我鎖了起來。’可是她畢竟是個勇敢的女孩,三番五次地忤逆父母的意思,有時吃完飯,丟下碗就跑出來了。事情當然就沒有隨著長輩的意思發展了,我們還是經常出沒在‘青石板’上。我想家中長輩也是有所了解的,但他們並沒有太過的阻止這件事,大概他們認為男婚女嫁是件再正常不過的事,再者,我想他們以為我倆也是合適的一對兒。因此,長輩們也就隻好‘睜隻眼,閉隻眼’了。”秦哥稍稍停頓了一小會兒,又補充了一句,“哦,那個時候鄉村男女成婚可是很早的。”
“我想不單單父母長輩發覺我們之間的那點不可說破的情感——用今天的話來解釋,頂多隻能算得上是曖昧了,也就是互生好感罷了。富貴、滿庚他們或許也是看在眼裏的。我相信二狗是個夠義氣的朋友,他不會到處去搬弄這些個是是非非的,但世界哪有個‘不透風的牆’不是?天氣好,我們一幫半大少年小夥領著一幫小屁孩照例鑽到河道裏,我的事大夥一點兒也不提,隻是與滿庚對著眼時,我總是不由自主地移開目光,可他終究也沒說什麼。富貴就更別說,他年長一點,什麼事都照顧著像我這樣的小一點我小夥,在我心目中他都是拿我當弟弟看待。當然了,那個時候我相信他也隻是拿雲當作小妹妹而已。至少他們走到一起,那可是多年以後才發生的事情。”
許多年以後的事,我已聽秦哥跟我講過。我感覺秦哥每每跟我講的都不隻是他跟一個叫做“雲”的姑娘的故事,更像是在向我述說著一個薄得好似紗帳的夢。不過,盡管那是個香甜的夢嗬,它也美麗得如同天上的那抹雲,也一樣的帶有粉色,但一切都已再難回到從前——十年光陰恍如昨日,但往事隻能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