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狗不光追捕獵物是把能手,下河摸抓魚也是個好手。那個時候,滿庚、王琪,還有稍長一些的富貴,我們哥幾個可從小到大的玩伴兒。那個時候山野荒僻,成天家的沒事可幹,我們一群半大小夥子了,按年齡來算可是少年了,大概比你現在的年齡稍長一點,十四五歲的光景,將牛群趕到山坡上,我們就鑽進了河道裏摸魚抓蟹去了。
“王琪你可能不知道吧,他跟我一般大小,現在在縣城裏做建築工人。他可是抓魚的行家裏手,出門時他總要肩上找著一個長柄鐵錘,長年的勞作使他長得格外精壯,乍一看上去還以為是哪家大人出坡去尋找幾塊岩石呢。”
鄉下人家希奇得很,住大山裏就一切都取用大山裏的資源,除了這幽長幽長的“青石板”上的石板來自深山之外,農家的火堂也要用山裏的青藍色的岩石圍成。甚至於哪家要整理一塊平地,或者修補一下坍塌的田地,也要往深山尋來幾塊方正的石頭,就在近旁的亂石他們可是看不上眼的,讓它閑棄在那兒。
“王琪常常調侃似的說,‘狗娃你能摸得清狡兔的三窟,可你卻不怎麼曉得魚的老窩在哪兒。’這時二狗也是一副不屑的表情,‘切,是麼?’
“王琪掄起錘子在一塊不算大的石頭背上用力敲了幾下,不一會兒就會有幾條叫不上名兒來魚從下麵滑了出來,像瘋子似的亂撞。這時我們就會撲到水裏不住地打撈。我們光溜著身子在河道裏鑽上鑽下,翻找著螃蟹,我們並沒有將螃蟹放到用來裝魚的竹簍,怕它們咬壞了魚,而是用一概長條將他們串起來,它們伸著爪子無助地痛苦地在空掙紮著,好似一群張牙舞爪的黑蜘蛛在攀爬。
“有時,我們嘴饞了,就會扒下螃蟹的腳當午餐,那是種鹹鹹的帶著腥臭的味道,我不知道像你們這樣的大小夥子嚐過沒有,可是那時我們吃得津津有味。然後我們將它光禿禿的軀體放到岩石縫裏,這些家夥有著一種特殊的本領,就像壁虎長斷掉的尾巴一樣,過不了幾天它們就又生出新的腿腳來。
“隻有這時富貴和滿庚之間才能平息戰火,可是有時稍有不順意,一個杵著了另一個時還是會相互頂撞的,偶爾也會大打出手的時候。這時,王琪會半帶玩笑地說,‘你倆是牛麼?一個不頂撞另一個過不成日子了麼?’這時大夥兒便哈哈大笑起來,他倆也會‘噗嗤’一笑了之。”
“那時,我們很喜歡到水裏去遊泳,幾乎整個夏天都是泡在水裏的。隻要等到天空的那朵雲飄散,太陽露出頭兒來,我們就一個猛子紮進了深水裏。王琪的水性可真好,大家都鑽出了水麵,他還不露蹤跡,有時實在是時間太過長了,大家心裏都不覺犯起嘀咕來,‘不會一口氣上不來,出事了吧?’要知道在水邊生活每年都會有那麼幾個愛逞英雄的最後到水府見龍王爺去了。可是當你正在發愁時,他卻某個蘆葦叢裏露出個腦袋來,像鴨子似的抖摟著頭上的水,回過頭向大夥做個鬼臉。
秦哥說得很順溜,這些事情都還記得很清楚,仿佛是刻在他腦海裏的似的,隻不過這時從裏麵翻了出來。不過也並沒有從中聽出些許的興奮來,不像我們回憶過往那些值得紀念的日子那樣帶著一種幸福的滋味,仿佛這些陳年舊事隻是積壓在他記憶中,他隻不過是負責將它們抖摟出來罷了。也許吧,經曆的事情多了,感觸也會別有一番滋味——就像乘公共汽車一樣,本來好好的,可是一會兒下去,一會兒又下去一個,走著走著就散了——就像秦哥他們那一代一個樣,因為會在不同的站點下車,最後也就會各奔東西了。
不過,我曉得讓秦哥提不精神來的遠不止這個。秦哥究竟為的什麼以至於心頭間如此的擠滿著傷頹,我還是不能了解得透徹,我終究是太過年輕。
“太陽已西斜,輕輕地掛在西邊的山頂上,柔和的陽光從西邊斜射過來照在東麵的山坡上,在擺動的草葉和樹葉上閃著金光。牛兒吃飽了,懶洋洋地躺靠在河灘的草地上,反芻著從胃裏倒出來的食物。我們哥幾個吆喝著,趕著耕牛,沿著彎彎曲曲的羊腸小道,慢悠悠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當我們走過‘青石板’時,天已經黑了,隻是從天窗裏泄下一絲絲的暗光,四下人家的櫥窗裏閃著微明微暗的燈火。這時父母兄弟都會到‘青石板’上來等自家的小崽子。雲當然也會來等她的哥哥,家裏的飯菜已上桌就等這些個‘小闖王’回來就開飯。雲用一種似嫵媚的含糊眼神向我擠了擠。‘小兔崽子,看著天晚了也不知早些回來。’父母免不了要嗔怪幾聲的,接著就各自走入家門,‘青石板’變得空落的了。
“第二天,二狗告訴我,雲不喜歡我成天家的到處亂鑽,應該多花點心思在學習上。二狗替她帶來了話,她說,‘都有好幾天不見你蹤影了,怪想念的。’她問我,‘是不是嫌她太粘。’二狗用一副嘻皮笑臉的模樣說,‘你倆酸不酸啊,成天見麵,還嫌著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