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少年玩伴(1 / 3)

學校開課已有二十來天,可我的心思卻還不能放在學習上,心裏老是想著要秦哥一起玩,聽他說那些個故事,心頭上浮現的都是稻田裏那一蓬蓬茂盛的金黃色的油菜花。

這個寒冬的冰之神早已退縮得無影無蹤了,在春日的陽光的烘曬下,大地不時發出陣陣清爽的香氣,草香、葉香、花香還有泥土發出的芬芳,怎不叫人陶醉,使人心曠神怡呢!狗從你身後的高地俯衝下來,鑽進了油菜地,窸窸窣窣的,在地裏鑽了半天,然後忽地又從某個空隙裏鑽了出來,帶了一身的泥水,也帶了一身的花香,擺著尾巴來回地在你身邊走動,不時抬起頭嗅嗅你的胳膊和大腿。不大一會兒,它又向田坎狂奔而去,不住地嗅嗅這又嗅嗅那,嘴角不停地在草根上掃過,忽然遇著了一片新鮮的泥土,它就停留下來,用鼻翼認真地嗅聞洞口,它顯得異常地興奮,不時吠叫一兩聲,好似提醒主人這裏有了重大發現,旋即轉過身又麵對洞口不停地嗅了起來。其實,這隻不過是一個老鼠洞,頂多就隻是個黃鼠狼留下來的洞穴,可它卻煞有介事地大張其鼓。

秦哥告訴我,二狗叔整個春天和幾乎整個的夏天就不怎麼到學校上課,他天天都領著他家那隻老黃狗在大山裏鑽。秦哥說,那條狗可聽二狗叔的召喚了,二狗隻要噘起嘴層呼哨兩聲,它就不知是從哪溜了出來的,躥到了二狗叔身邊,不住地搖晃著尾巴。課堂上先生——那時秦哥他們大抵還是將老師喚作先生——問他,“怎麼不來上課?是不是又‘鑽山’去了?”教室裏發出哄堂大笑,老師也真有意思,竟將人和狗一起形容起來了。秦哥說,每每這個時候,二狗叔就一句話也不說,隻是無精打采地半癡半笑地抬起黝黑的臉,用一副漠然後的神情打量同學又打量老師。下課鈴一響,他可就跟換了個人似的,帶著一股子鮮活的朝氣衝出教室,喚來了他的狗一起在操場兒奔,有時竟這樣跑著跑著,人和狗就消失了。

“那時,你二狗叔讀書雖則不用功,可追捕獵物卻認真極了,他知道哪個洞裏住著黃鼠狼,曉得哪棵古樹中藏著幾隻鬆鼠,也知道哪塊草坡上生活著一群野雞,甚至也曉得哪塊地裏有幾條毒蛇。

“他總輕描淡寫向同伴描繪他的捕獵過程,可是當我們出於好奇,偶爾跟他出去一兩次,事情可不像他說的那般輕鬆,一會兒得屏氣凝神,顯著小心翼翼,一會兒又要上躥下跳,有如出山的老虎。不過,這效果並不明顯,大都隻是枉費周章,可二狗卻還是那樣快樂,總是顯著一副自得其樂的模樣。

“這種日子我們小夥伴大都經受不了,隻有二狗行,所以後來大家都不大與他一同出去了。可是,有時夕陽西沉時,二狗卻用一根木棍將一隻肥白兔挑在肩頭上,從這‘青石板’上走過時,大人小孩看到了都會圍攏過來,這時他便昂起頭顱,露出幾顆白皙的牙齒——全身他就隻有這點兒白——誌得意滿地笑著,那模樣就像打得勝仗回朝報功領嚐的將軍一樣。他的那條忠實的黃狗則耷拉著兩個耳朵,吐著殷紅的舌頭,喘著粗氣,跟在他身旁,身上掛滿了草葉和植物的刺球。

“打來了獵物,二狗總要叫上幾個玩得好的夥伴一同上他家吃肉去。這時,他可要在同伴們麵前炫耀一番他的厲害了。‘憑了我這條狗,還有這支破槍,我就能勝過那些自稱玩轉了狩獵的老獵人,他們跟蹤了一隻鬆鼠好幾天,可還是理不著路子,可是我卻不費吹灰之力便打中了草垛裏的野雞,一箭雙雕。’我們也不去辨別他話的真假,更不會分析他的話中有幾分的誇張成分,也都以驚異的目光看著他,畢竟他在我們同伴眼中確也是個厲害的主兒。”

憑我在“青石板”上的經曆,這樣的主兒,是有那麼幾個的,他們都是些五六十歲的老人了,已經沒有什麼大顯身手的可能了,因此,他們就隻能靠浮誇一些自己的經曆來顯示一下威風。當他們齊聚“青石板”時,他們就會誇耀自己打野禽和獸類的高超本領,不厭其煩地向他人反複描述一天之內打了多少隻野雞和布穀,捉住了多少條凶惡的蛇,怎樣用計捉住靈敏的鬆鼠,又如何出其不意地抓住狡猾的狐狸。他們講得繪聲繪色,神乎其神,每個人都隻在談論著自己的事,幾乎都沒有一個人在聽清楚對方講的什麼。看著他們眉飛色舞的樣子,我在想,在這群計謀多端的獵人麵前,豺狼虎豹是沒有容身之地的了,莫非以前那些遊走在深山老林裏的生禽猛獸是被他們趕盡殺絕的。可是對於這個你敢相信嗎?這群善於“紙上談兵”的獵手能有如此的震懾力嗎?看到他們這副誇誇其談的模樣,我想起了童話故事中一個男孩子說的,他隻差一丁點兒就抓住了一隻兔子,其實他看到的隻不過是兔子早先留下的足跡而已。這就好比,他們說他的那支獵槍還是那樣的好使,隻要拉開栓子,就能打下天上的飛鳥,可是那支獵槍已掛在牆上幾十年,已是灰塵仆仆,鏽跡斑斑,已經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