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間風雲突變,太陽漸漸消失,天空烏雲密布風呼呼直吹,像狂奔著的野獸大喘著粗氣似的,泥土裏散發一股帶著腥味的惡臭。我感到一種不可名狀的恐懼,仿佛人類在原始時代潛藏在心底的那種對大自然的莫名的恐懼感再度複生了,一種同大地分離開來的孤獨感油然而生。狂風在怒吼,卷席著滂沱的春雨,把它們潑灑在玻璃窗上,發出“吧嗒吧嗒”的聲響。遠處綠色的群山、漠漠的林子煙雨如織,“青石板”上灰蒙蒙的一片,成片雨水沿著低凹處流去。
“嘩啦啦嘩啦啦”,外麵的雨還是那麼的大,像是有個什麼人拿著臉盆從天上舀水傾瀉下來似的。隔著雨簾,隔著窗紗,我靜靜地坐著,什麼也不做,身邊擺著秦哥送我兩本書——《現代漢語詞曲》和《語文基礎知識》。自從送我這兩書以來,我還從沒翻過,當然我並不是要讓它們束之高閣,我知道它們是極其有用的,我當然要將它們放到最顯眼的地方。況且這是秦哥送給我的,我知道他並不是現在他用不著它們了,他才把它們拋給我的,就像人們丟垃圾一樣。
這個時節,林花已經謝了春紅,我感到時間過得太匆忙,我都還沒有來得及看它一眼,它就已經過去了,仿佛春並不留戀這人世間的一切,它將一切都拋於身後,孤身走到了時間的最前沿。
我從課本裏頭讀到,“燕子去了,有再來的時候;楊柳枯了,有再青的時候;桃花謝了,有再開的時候。但是聰明的,你告訴我,我們的日子為什麼一去不複返呢?”我跟所有小孩一樣,希望自己快快長大,希望時間過得快些,一天過去了自己就長了一天,一年過去了自己就長了一年,我不要再做小孩子,我要做大人,做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可當讀到時間竟然從手指縫裏滑過,在我們吃飯、洗手以及沉默的時候時間都在悄然而逝,我又開始害怕起來,害怕時間溜處太快,我害怕我抓不住它的尾巴——這時我的心裏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我知道我什麼都還沒來得及做,也還沒有來得及去思考,這時我總是希望時間能長些,再長一些,但我們不能真的“向天再借五百年”呀。早晨初陽放射出萬丈金光,我就想著我該起床讀書了,就像媽媽那樣,天色剛剛露出晨曦就爬起操持家務;當夕陽西沉時,暮色四起之時,我還想要再讀一段書,再思考幾個問題,就像農民伯伯那樣,夜已降臨但還沒有立即停止手頭活一樣。
突然覺得這個世間很寂靜,似乎一切都被凍住了。這是一份帶著神秘感的安靜,這種安靜卻增加幾分了我對於“人事”的思考力。
從咿呀學語的幼兒,到天真浪漫的童年,到懵懂衝動的少年,到成熟穩重的青年和中年,再到溫文爾雅的暮年。人的一生就像一天中的太陽那般在不經意間就偷偷溜走了,但我並不那麼的害怕時間的流失了,我仿佛覺得我沒有那麼的想要快快成長了,我知道我需要時間來成長。我現今也沒有那麼的著急去做什麼事,時間的流逝讓我懂得了更多的人世間的悲歡離合,我還隻是個小孩子,我為什麼要強迫自己去觸碰那些本不該我這個年齡段的人去嚐試的事兒呢?做事情嘛,總是要慢慢地開展的,就像我們吃飯隻能一口一口地吞咽食物一樣。我還是一個處於遐想聯篇的小孩子,對什麼都充滿著好奇心理,可對什麼都充滿著敬畏心理,就跟那隻窺伺著主人的奶酪的老鼠一樣,獵奇思想讓它想盡辦法要去動一下奶酪,可稍微聽到一點風吹草就又瑟瑟發抖。
我知道我是一個幼稚的小男孩,因為我稚拙的想法,往往能讓我看到事物美好的一麵。比如,這高聳入雲的群山,我往往會覺得它是那樣美不勝收,甚至我會想它上麵會不會住著神仙,會不會有一個美妙絕倫的小仙女天天到那大山裏去采摘野果與鮮花,也會想象著這深山裏會不會還有猛獸出沒,並且在我意識深處相信那些讓人望而生畏的生禽野獸並沒有像人們說的那樣遊走了,不見了,我仿佛在夢中還能依稀聽到老虎的咆哮聲在山崗間震蕩。我沒有成人那麼多的憂怨,說什麼都是這些巨山阻礙了交通,隔斷了人們與外界的聯係,我們祖祖輩輩都隻好守著貧困與落後過日子,我可是覺得它們很美,雄偉壯觀是它們烙印在我心上的印跡,有時我會想,愚公為什麼執著於移走王屋與太行呢?一望無際固然可觀,固然有它自己的魅力,可天地的雄渾又怎麼能顯現出來呢?
有一天,秦哥告訴我外麵的世界的可大了呢,他說,外麵的精彩遠非我從課本上讀到的那點可以概括的。他說,像我們這樣的學生每星期不用走那麼遠的路,翻越橫亙於前的大山去上學,他們上學都有公交車接送的。秦哥告訴我,在外麵的城市高樓大廈鱗次櫛比,街道上人來人往,熙熙攘攘,公路像一張巨型的蜘蛛網一樣撒遍整個城區,車水馬龍,熱鬧非凡。那完全是另外一個世界,一個不同於大山裏這個舊天地的另一個嶄新的世界。秦哥說,每天都會有人從四麵八方湧入那樣的大都市。我問秦哥,“他們去那裏幹什麼呢?”秦哥說,“大都市裏充滿著欲望,有著服合現代人的人生訴求。”對於秦哥說的話,我隻是一知半解,我聽說人們常念叨“大都市裏討生活”。從秦哥的話裏頭和匆匆外出的行人裏,我仿佛覺得他們認為農村裏沒有他們要找的幸福。我想問秦哥“你的夢想也隻在城裏麼,哥?”可話還沒出口,秦哥又概歎道,“這其實是一種隨大流的心理,人們都往那個地兒去,自己也就往那兒奔。”他說,“夢想嗎,在土地上都會有的。可人們還是覺得那些個大城市才有挑戰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