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說愛情
高三那年,我喜歡班上一個女生。該女生長得好看,但這
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有兩點:一是她不像別人那樣係辮子,而是把頭發披散著,別個銀白色發卡;二是她總跟男同學一起打乒乓球,而且打得相當好。自從喜歡上她,我就天天寫日記罵自己,說羅偉章,你這個混蛋,你是要考大學的,怎麼能喜歡女生呢!諸如此類。這種罵法十分見效,很快把自己釋放出來,用心讀書。
大學一年級,我又喜歡上一個女生。這次很癡迷,持續時間也比較長,大概與我沒寫日記罵自己有關。我的眼睛隻能看到她,隨時注意她的動向。她去哪間教室上晚自習,我也去,她進圖書館,我也進圖書館。某一天沒見到她,就惶惶不可終日。後來遞字條給她,約她私下見麵。她來了,說自己有男朋友。我一夜不眠。兩天後是個星期天,我跑到校外的照相館,規規矩矩地照了張相,以此了結。這方法也很見效,照了那張相,我才發現,天上有飛鳥,校園裏有遍地的夾竹桃。
大三下學期,有天晚上八點左右,我正在一間教室看書,手肘突然被很重地撞了一下,抬頭一看,一個女生走出門去,穿著白裙,留著學生頭,個子很高。我不高興地想,這女生咋這麼野呀。低下頭,卻發現桌上有張折疊起來的紙,打開來,是首詩,詩寫得很有靈氣,末尾用括號附加一句:“能在你的《嘉陵潮》
上發表嗎?”《嘉陵潮》是重慶師院的文學社刊物,我剛進大學時,四川省(當時重慶屬於四川)舉辦首屆大學生征文大賽,我在張家恕老師的指導下參賽,以一篇3000來字的短小說,得了第一名,馬識途老先生親自在成都頒獎,校方認為我給學校爭了光,讓我去校廣播站當編輯,還編社刊,後來當嘉陵潮文學社社長。那女生問她的詩能否發表,可分明就是一首寫給我的情詩。
我覺得蹊蹺,出門去看。她站在教室外的閱報欄前,人很漂亮,有些憂鬱。我們就戀愛了。
她是化學係的,比我低一個年級。我大學畢業一年後,兩人還戀愛著。這時間夠長的,但戀愛得並不順當,老是吵。我們都太固執地去索取對方的愛情,都還沒有學會去發現對方的優點。主要是我的原因。我太自私,因為跟她約會耽誤了讀,耽誤了寫,我就煩躁。兩人終於分手。祝她幸福。
跟她分手後兩年多,我有了現在的妻子。那時我在達州市內一所中學教書。
兩人戀愛一年左右,我鄭重其事地對她說:“等我有了200元存款,我們就結婚。
她問我:“你現在有多少?”
我說:“負400。”
我基本上是借錢讀書。念大學時,國家有夥食補貼,我還給刊報寫稿,勉強能夠維持,但從小學到大學,日積月累的,借了不少錢,隻能一點一點地去還。剛畢業時,我的工資是70多,除供給自己,還全麵負責弟弟讀書。我讀小學五年級時,弟弟讀二年級,可我大學畢業,他還在讀初中。此外我還得給父親一點零星的煙酒錢。年節回家,給上學的侄兒侄女拿一點;二姐家起房子,妹妹超生罰款,也拿一點。加上我是個特別沒有計劃的人,分明身上隻有五塊,上街看到一本喜歡的書,立即買下,交了錢才知道完了,沒錢吃飯了。老家山上來人,有些還是對河楊侯山的,我根本就不認識,找我借錢,我有錢就借給他們,沒錢就借來借給他們,等他們下樓離去,我才知道自己又完了。學生來借,也同樣如此。在街上碰到乞丐,每次都給,有次真是讓我傷了心,我掏出兩塊二,把兩塊給那乞丐,他竟恨恨地質問我:
“那兩角咋不給我?”
聽說我“存款”是負400,她哈哈大笑。
當天,她就給我拿來400元,讓我去把欠賬還了。欠別人的錢,心裏總是難受。
沒等我存下200元,我們就結了婚。
我送給她的禮物,是一條十多塊錢的紗巾,還有一盞台燈。台燈是我大一時參加征文大賽的獎品,造型別致,做工精美,她接過去,高高興興地放在了自己的書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