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嶺位於晉察冀三省交界處,張嘉田倒是可以找到無數光明正大的理由,親自往那裏去一趟。於是依著雷一鳴的意思,他一路向西,果然是在黑石嶺和雷一鳴會了麵。
兩人見麵的地點,是一處小村莊裏。張嘉田晚到了一步,進門之時,雷一鳴已經來了。這時已是秋季,天氣不能算冷,然而風有了秋意,人在外麵站得久了,便能覺出絲絲的寒意。張嘉田怕熱不怕冷,一路吹著涼風,還挺舒服。門內站著一名副官,見他來了,當即後退一步,掀開了牆上的一道門簾:“張軍長請。”
張嘉田轉身進了裏間屋子,就見這屋裏有一半的麵積都被炕占據了,炕上歪著個人,正是雷一鳴。雷一鳴見他來了,顯然是很高興,欠身坐起來向他一招手。他在炕邊坐下了,不由自主的也微笑起來。目光掃過雷一鳴,他忽然發現了炕上擺著的一套煙具。
“哎喲。”他驚訝了一聲,心裏是十分的不讚成,連帶著臉上也沒了好顏色:“你這是添嗜好了?”
“不是。”雷一鳴答道:“這幾天我時常是喘不過氣來,憋得慌,抽兩口能順順氣。”
“哦,別人抽大煙是抽大煙,你抽大煙就是順順氣。”
“我沒癮。”
“沒癮,你那手是幹嘛呢?”
雷一鳴劃燃一根火柴,點燃了煙燈:“我剛讓冷風吹了,現在又有點兒喘。總這麼喘著,我沒法和你說話。”
張嘉田不再言語了,低頭看著他燒煙泡,看了一會兒,又道:“手藝不錯啊。”
雷一鳴像是有點難為情:“看這個幹什麼?”
“你給我燒個煙泡,我也嚐嚐味兒。”
雷一鳴立刻抬了頭,目光像錐子那麼冷硬尖銳:“敢?”
“我有什麼不敢的?這玩意兒又沒毒。”
“誰告訴你它沒毒的?我是拿它當藥使,你好端端的年輕小夥子,你嚐它幹什麼?實話告訴你,這玩意兒我二十年前就嚐過,它滋味好得很,可我為了戒它,幾乎死了一回!”說完這話,他俯身伸手來了個大掃蕩,把煙槍煙燈煙盤子一股腦的全掃到了地上去,摔出稀裏嘩啦一片響:“不抽了!我不能帶你學這個壞!”
張嘉田向後躲了躲:“我就是開個玩笑,你怎麼還當真了?喘不過氣脾氣還這麼大,要是喘過氣了,還不一口吃了我?”然後他見雷一鳴胸膛大起大伏,確實是喘得厲害,連忙正了正臉色,跳下地去吩咐外麵的副官,讓他們再找一套煙具過來。
如此忙亂了大半個時辰,雷一鳴總算是吸了幾口鴉片煙進肚,也不再那麼掙命似的喘氣了。兩人和好如初,雷一鳴開始嘁嘁喳喳的和他談正事:“現在有人找你沒有?”
張嘉田一點頭——確實是有好幾方麵的勢力來拉攏過他,但他因為摸不準局勢發展的方向,所以對各方麵都隻是敷衍。
雷一鳴又問:“你有什麼想法沒有?”
“暫時還沒有。”
“無論是誰拉攏你,無論他向你許了什麼大願,你都不要動,等南京那邊的命令。”
“如果南京那邊的政府下了命令,讓我打你呢?”
“那你就打。你我的關係,你我心裏知道就行了,表麵上該怎麼辦,就怎麼辦。”
“那我要是打勝了呢?”
“那我就向你投降,你立你的戰功,把我這個俘虜送回家去就行了。”
“我若是輸了……”
“一樣。”
張嘉田抬手摸了摸腦袋:“我們這算什麼呢?同盟?沒有這樣的同盟吧?”
“我們當然是天下獨一份。”
“你還挺得意?”
“我為什麼不得意?”
張嘉田不知道他為什麼要得意,更不知道他已經拿自己當成了個寶貝看待——從小到大,他都是不大受待見的野小子,從來也沒有人深愛過他,所以葉春好所給他的柔情和善意,他就覺得剛剛好,而林燕儂對他那個熱烈的愛法,則是讓他有些招架不住,並且莫名其妙。
雷一鳴這時又道:“我給你帶來了一部電台,往後你我之間可以通過電台聯係。明天我往太原去,短時間內,大概不會再和你見麵了。”
張嘉田一愣:“你去太原幹什麼?”
“見老閻。”
所謂“老閻”者,乃是當下舉足輕重的大人物,也是討蔣聯軍中的一位首腦。張嘉田一聽這話,來了精神,當即又和雷一鳴低聲談了許久。最後兩人達成共識,都很滿意。而張嘉田忽然想起了一件要緊的事,問雷一鳴道:“你那尿道,好了沒有?”
雷一鳴從來沒有聽過如此令人尷尬的問題,登時有點坐不住:“好了。”
“她對你幹什麼了?怎麼還把你弄感染了?”
雷一鳴皺起眉頭:“我不知道,不要問了,那個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