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文健等人抵達天津,算是開始了一番新生活。
房屋位於租界,是一座二層小洋樓,的確是已經提前收拾好了的,各間屋子都是窗明幾淨,新被褥的棉花都還虛虛的蓬鬆柔軟著。房屋內外都有便衣的衛士,後院單有一幢紅頂小平房,是衛士們的休息處。正是因為有了這麼些人保護著小洋樓裏的妞兒,所以雷一鳴可以在他們搬家後的第十天裏,才姍姍遲來。
妞兒這回可沒有再撒野,見他來了,她便問他道:“你又來啦?”
雷一鳴蹲在她跟前,對著她微笑點頭:“來了。”
妞兒不再理他,等到他留下來吃過一頓晚飯了,她才又問道:“那你還走嗎?”
他答道:“不走了。”
妞兒眨巴著兩隻大眼睛,銜著食指想了想,沒想出什麼來,便對著雷一鳴振臂一呼:“抱抱。”
雷一鳴連忙把她抱了起來。
雷一鳴抱著妞兒,在樓內徘徊了許久,後來雙臂實在是累得堅持不住了,才把她放了下來。妞兒現在當他是自家的人了,對待自家的人,她倒也是通情達理,不抱就不抱,她像個豆子似的,自己顛顛的跑去找了劉媽。
雷一鳴癱坐在了客廳內的沙發上,兩條胳膊抬起來搭在沙發靠背上,無論如何的伸展,都還是酸痛。葉文健正好蹦蹦跳跳的下了樓,他見了,便把他叫了過來。
葉文健是無所事事的,得知他累著了,便站到沙發後頭,給他按摩手臂。葉文健看著渾身沒有二兩肉,可兩隻爪子似的瘦手相當有勁,指頭能一直捏到雷一鳴的骨頭上去。雷一鳴向後一靠,仰頭去看葉文健的下頦,忽然說道:“我原來還以為,你長大之後,會是個書生樣子。”
“我不愛念書,這輩子都當不成書生了。”
“我是說樣子,念不念書且不管,你原來看著像是個讀書的人,小白臉兒。”
“那我現在也沒變成黑大漢啊!”
“黑是不黑,可看你這身個子和力氣,用不了兩三年,你就真成大漢了。到時候我給你娶房媳婦,找個差事,妥了。”
葉文健有點不好意思:“姐夫你想得也太遠了,我剛十五。”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和那個小荷,嗯?”
“我就是看她挺可憐的,沒別的。”
“我不管,你自己挑。挑好了,是你的老婆,也輪不到我睡;挑壞了,是你家門不幸,和我也沒關係。”
他這話說得太粗,有點現原形,然而葉文健倒是喜歡姐夫和自己開些粗俗的玩笑,顯著自己也是個大人。他卯足了力氣將雷一鳴那兩條胳膊捏了個遍,最後雷一鳴垂下手臂,忽然背對著他問道:“我沒有保護好你姐姐,你恨不恨我?”
葉文健愣了愣:“我為什麼要恨你?槍炮無眼,這又不怪你。”
“她要是沒有我這個丈夫,當初隨便嫁個什麼男人,現在大概正在北平過著太平日子,也不會落得這樣的下場。”
葉文健聽到這裏,認為他說得完全不對,可一時間又不知道從哪裏反駁,所以隻是搖頭,一邊搖頭,一邊就覺得姐夫這人實在是太好了,有情有義,太好了。
雷一鳴說完這句話,忽然感到索然無味,有心把張嘉田叫過來,又看外麵天已經黑透了,並且刮著冷颼颼的風。張嘉田當然是不怕黑也不怕冷,不過將心比心,黑和冷終究是令人不舒服的,所以算了,不叫他了。
後半夜,雷一鳴睡不著。以著服毒的心態,他不甚情願的吸了一頓鴉片煙,然後還是讓人往張宅打去了電話。
不出片刻的工夫,張嘉田就來了,帶著一身寒氣和酒氣。仆人直接把他引到了雷一鳴的屋子裏,他見了雷一鳴,第一句話就是:“怎麼了?”
雷一鳴坐在床上,上下打量著他,又抽鼻子嗅了嗅:“你這是幹什麼去了?”
張嘉田脫了西裝上衣,露出了裏麵的襯衫馬甲,青緞子馬甲有點緊,並不是尺寸小了,是他剛胡吃海塞了一場,吃出了個鼓肚子。把馬甲向下扯了扯,他一屁股也在床邊坐下了,壓得黃銅大床“咯吱”一響:“沒幹什麼,玩了半宿,剛回家就接了你的電話。”他關切的看著雷一鳴,又問:“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