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一鳴言簡意賅的回答:“肺病”。
雷家的人提起他的病,對內對外都隻說是肺病,不許提那個“癆”字,那是忌諱。林子楓聽了,並不驚訝,因為早就有這種預感——其實他完全不通醫學,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種預感。
“那要好好的休養。”他說。
雷一鳴自從確認了自己的病情之後,天天躺在家裏修身養性,也不爭強也不好勝了,靈魂的境界似乎是有所提升,如今麵對著林子楓,他也能心平氣和的說話,但語氣還是有點不大好聽:“我這不是天天躺著?”
林子楓抬頭看了看牆壁,牆上貼著印花壁紙,花和背景幾乎是同一顏色,淡淡的看不清楚,看過了牆壁,他的目光轉回到了雷一鳴的臉上:“你現在這個樣子……感覺如何?”
雷一鳴對他有戒心,總覺得他是憋著一肚子壞水:“感覺?什麼感覺?”
“你天天這樣躺著,不問世事,會不會寂寞?”
雷一鳴橫了他一眼:“樓下那兩個孩子少吵鬧幾聲,我就謝天謝地了。寂寞?我才不寂寞。”
林子楓聽了這話,答道:“是的,你需要靜養,寂寞一點也好。”
“我不寂寞!”
林子楓微微的一笑,笑是似笑非笑,但是神情很寬容,分明是認定了他心虛嘴硬,不肯承認自己寂寞。雷一鳴看了他這一笑,差一點要生氣,可是轉念一想,又覺得自己犯不上生這個氣,況且林子楓那張臉受過傷,大概那個笑容也不受他本人的控製。
這時,林子楓又開了口:“今年過生日嗎?”
這話倒是問到了雷一鳴的心坎裏,又抓了個靠枕塞到身後,他坐得直了一點:“過是想過,但是一切從簡,到了生日那天,請幾個朋友到家裏來,吃頓飯也就是了。”說到這裏,他輕輕的歎息了一聲:“這個家裏除了我,就是一大一小兩個孩子,沒有能張羅辦事的人,讓我自己去辦,我也沒那個力氣。”
林子楓又問:“有我的帖子嗎?”
雷一鳴看了他一眼:“你想來就來,我還能把你攆出去不成?”
林子楓又那麼不得人心的笑了一下,似乎是心情挺好:“除了我和張嘉田之外,你還打算請誰?”
雷一鳴扭頭望著窗外,凝神想了想:“嘉田現在忙得很,到時能不能來,我也不知道。還請誰呢?”
他喃喃的自語,連著說了幾個人名,說過之後又搖頭,認為對方不是合適的人選。末了,他轉向林子楓說道:“算了,幹脆誰也不請了。反正你知道我的生日,到了那天,你願意來就來,不來拉倒。”
林子楓看見窗台上扔著一份月份牌,便起身過去拿了細看日期,看到最後,他回頭說道:“很巧,你的生日,正是西曆的聖誕節。”
林子楓在雷一鳴這裏坐了片刻,說了些無味的閑話,露了幾個可惡的笑容,然後告辭離去。而雷一鳴這些天忙著養病,早把過生日一事忘了,如今受了林子楓的提醒,這才重新打起了精神。
這時已經是西曆的十二月中旬,他正悶頭籌劃著如何過這個生日,張嘉田從保定回來了。
雷一鳴在山東贈送給他的那一場大捷,讓他在戰後升官發財,成了一顆前途無量的新星。新星聽聞雷一鳴要過生日,當場自告奮勇,想要大操大辦一場。可雷一鳴如今正處在一個韜光養晦的時期,並不想要這個熱鬧,故而兩人商議了一番之後,新星依了壽星的意思,決定隻辦一桌家宴也就是了。
到了聖誕節這一天,雷一鳴站在窗前向外看,就見妞兒也不怕冷,滿院子裏瘋跑,興奮得吱哇亂叫。院子裏的高矮花木都纏繞了五彩小電燈,樹枝上也全掛了通紅的小燈籠。一輛汽車緩緩的停在了院門外,幾名青年下了汽車,小心翼翼的抬出了一盒四五層高的奶油蛋糕。妞兒見了,喜悅的呐喊了一聲,當場就要衝上前去,還是葉文健從後方抱住了她:“現在不能搶,咱們晚上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