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五章 生日(1 / 3)

雷一鳴在一個禮拜之內,連著瞧了幾位大夫,然後便又搬了家——並沒有搬回北平的舊居去,怕回了那裏,觸景生情,反倒對病體不宜。況且要論安全,也還是天津好,天津有租界。

他的金錢充足,手底下人手也夠用,因為這一回是體體麵麵的光榮下野,所以麵子也大,辦什麼事都格外的痛快順利。趕在這年的第一場雪降下之前,他如願遷進了一座大宅子裏,大宅子是很寬敞的大洋樓,不算地下室,上下一共三層。他自己獨占了三樓那一層,平時妞兒要瘋要鬧,他就讓她在下麵那兩層樓裏瘋鬧,不許她到三樓來,一是為了保護她,二是他自己怕吵,也需要靜養。

他這個病,不是服幾劑猛藥便能痊愈的,甚至根本不能指望著藥物救命。靜靜的躺在那明亮溫暖的大臥室裏,他把酒戒了,一天吃四五頓飯,每一頓的飯菜都有講究,不講究色香味,講究的是營養,因為他“元氣損耗”,需要長久的大補。

他不大出門,怕累著自己,甚至連報紙都不大看,怕會勞神。葉文健倒是時常上樓來看他,這一天又來了,興致勃勃的告訴他:“姐夫,我買了兩張唱片,都是新出的,你聽著解悶吧!”

雷一鳴搖搖頭:“我嫌它吵。”

“那也不能從早到晚,就這麼幹躺著呀!”葉文健走到屋角的留聲機前,把一張唱片放了上,讓他聽那樂曲:“這是個什麼催眠曲,唱片套子上的英文我不認識,你聽聽,絕對不吵。”

留聲機的銅喇叭裏傳出了低低的樂曲聲,果然是有催眠曲的風格。葉文健走到床邊,手足無措似的,肩膀靠著那華麗大床的床柱,抬眼去看雷一鳴的麵孔。雷一鳴常在下午發燒,發燒的時候,臉上紅噴噴的,麵色介於容光煥發和病態之間,令人無從分辨。

“妞兒呢?”雷一鳴問他。

“睡著了。”

雷一鳴向他笑了一下:“你出門了?外麵冷不冷?”

“今天不冷。”

雷一鳴點了點頭,沉默片刻,忽然又對著葉文健一笑:“怎麼一直看著我?”

葉文健抿了一下嘴唇,隨即垂頭答道:“姐夫,你身邊要是人手不夠,那就讓我過來吧。這些年你對我這麼好,現在你病了,也該輪到我伺候你了。”

嘴裏說的是“伺候”,其實他心裏想的是“孝敬”,他對雷一鳴當真是存了幾分孝心,可因他倆終究還是平輩,世上沒有小舅子孝敬姐夫的,所以他隻說“伺候”。

“不用你。”雷一鳴答道,心裏也有點納罕,沒想到自己對葉文健是無心插柳柳成蔭,這小子對著他姐姐,是個徹頭徹尾的混蛋,在他這裏倒是個有情有義的好小子。既是有情有義,那他繼續留著這小子就是了,將來到了陰間,見了葉春好,這也算是他的一功。據說人死之後,生前的一切謎團都會真相大白,他希望葉春好到時看在葉文健的麵子上,能饒了自己。

留聲機能夠自動翻麵,所以那催眠曲就一直細細的響著。葉文健在雷一鳴身邊坐了一會兒,也沒什麼話說,就單是坐著不走,後來仆人推門進來報告,說是來客人了,他才起身出了去。

客人是林子楓。

雷一鳴這一陣子四處延醫治病,風聲早傳出去了,林子楓聽聞了,在家思索了許久,最後下了決心,過來看他。被仆人引領著上了三樓進了臥室,他看見了床上的雷一鳴,倒是感覺此情此景有些親切,因為雷一鳴一貫是能躺著就不坐著,他跟了他這麼多年,看慣了他四處的躺。

雷一鳴見他進了門,起身往身後塞了個枕頭,改成半躺半坐。林子楓冷眼旁觀,就見他的動作還挺利索,顯然是醫生沒白請,身體恢複得好了些。而雷一鳴看著他,劈頭便問:“你來幹什麼?”

林子楓停在門口,將房間掃視了一圈,末了從角落裏搬起一把沉重的硬木椅子,一直搬到床前坐了下去:“我聽說你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