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文健猛的站了起來,同時,張嘉田也進了門。
張嘉田高,進門的時候養成了習慣,要微微的彎一下腰。彎腰之後重新直起身來,他像是又高了一截子,居高臨下的瞪著葉文健,他不但高,而且壯,肩膀橫寬,粗胳膊大巴掌,臉還是張幹淨英俊的臉,然而麵色不善,目露凶光。
屋子就是這麼一間小屋子,門也隻有那麼一扇房門,葉文健向後退了一步,大腿靠上了梳妝台,正是已經無路再退。
這時,張嘉田又問了他一句:“小子,你總躲我幹什麼?”
“我沒躲你。”他含糊的回答,側身想要從張嘉田旁邊溜走,然而張嘉田一轉身,又把他堵了住:“沒躲你逃什麼?還是做賊心虛,怕我收拾你?”
葉文健從見張嘉田第一麵起,就是滿懷反感,如今聽他這樣審賊似的質問自己,便也把臉揚了起來:“你收拾我?憑什麼?”
“你說我憑什麼?你把你姐害死了,你說我憑什麼?”
“我姐和你沒有任何關係!我姐是死是活,都是我葉家的事,輪不到你管!”
張嘉田紅了眼睛,從牙關中擠出了三個字:“你混賬!”
葉文健又退了一步,這回後背緊貼了立櫃的兩扇門。目光瞟向門口,他在心中計劃好了逃跑的路線,隨即回擊了張嘉田:“我姐可以管我,我姐夫也可以管我,唯獨你沒有資格!你少癡心妄想了,我姐現在就是活著,活到了一百歲,也不會嫁給你的!”
張嘉田氣急了:“你他媽的——”
未等他把話說完,葉文健轉身就要往門外跑,然而張嘉田一手抓住他的衣領,硬生生的又把他拽了回來:“我今天就替你姐姐——”
這話又沒說完,因為葉文健大驚之下伸手亂抓,第一把先是抓住了立櫃門的把手,將一扇櫃門拽了開。硬木的櫃門正好撞上了張嘉田,撞得張嘉田一晃,於是葉文健又抓出第二把,將張嘉田的手抓住猛扯了開。頭也不回的向外逃去,他並沒有呼救,單隻是逃,一溜煙就直奔了三樓去。
張嘉田被那櫃門邊緣撞了腦袋,撞得還挺疼,有心追出去,可又覺得意思不大——葉文健已經是個確定無疑的混蛋了,自己揍他一頓,也不能把他揍得明白過來。況且真要是把他揍出個好歹了,還對不起葉春好。揉著腦袋後退幾步,他個高腿長,一屁股坐在了梳妝台上。目光掃過整間屋子,他心裏還是憤憤然的,一邊暗暗咒罵著葉文健,他一邊注視了立櫃裏成排的女子衣裳。
衣裳都是半新的上等貨,顏色清淡,樣式也還留存著前幾年摩登的痕跡。他怔怔的出了神,因為一眼就瞧出來了:這是葉春好的東西。
葉春好是他心裏的人,她平時愛穿什麼愛戴什麼,他都欣賞,都留意。留意得久了,他有了經驗,在她的東西上,他一眼就能瞧出她的印跡。慢慢的走上前去,他停在立櫃前,把另一扇門也打了開。櫃子裏昏暗芬芳,長短衣服垂手侍立,整整齊齊的,一點也不顯舊,一點也不像是沒了主人的遺物,仿佛葉春好隨時會從門外走進來,取下一件穿了上,一邊係紐扣,一邊抬頭向著他一笑。
伸手撫摸了一件短短的綢緞小襖,他的手有點哆嗦,因為這是她的貼身小襖,她都死了,都死了一年多了,他還不敢亂動她的東西,還怕犯了她的忌。小襖旁邊是一件薄呢子長大衣,又長又窄,正合她苗條高挑的身量。手掌落在大衣肩膀上,衣架子將肩膀撐出了飽滿的形狀,仿佛裏麵也有一具身體。於是他的手掌順著衣袖滑下來,像是要握住衣中人的手,要與她執手相望。
手掌滑到最後,他的動作停下來,隔著一層薄呢子,他摸到了一個半軟不硬的小方塊。小方塊就落在袖口,是活動的,他牽起袖子,把手伸進袖子裏去摸。大衣的裏子是一層柔軟絲綢,隔著絲綢,他摸得更清楚了,甚至可以斷定那小方塊是由紙疊成。
無論什麼衣服,都沒有在裏麵藏紙的道理。他去摸另一隻袖子,另一隻袖子裏沒有這樣的東西,再摸大衣的前襟後背和下擺,也都沒有。酒勁稍稍的退了下去,他起了疑心,把大衣從衣架子上摘了下來,他把它攤開在了梳妝台上,結果一眼就看出了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