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八章 死馬(1 / 2)

腦膜炎沒有特效藥,雷一鳴隻能聽天由命。活就是活了,死就是死了,無論是活是死,都不稀奇。

葉文健哭了一場,心想如果張嘉田肯來的話,姐夫見了他,心裏一痛快,也許就會好起來。可張嘉田是絕對不會來的。

一邊哭,他一邊又回想起了那一夜張嘉田和姐夫的爭吵——爭吵的原因,他後來也知道了,可還是覺得姐夫無辜。壞也是虞天佐壞,這和姐夫沒有關係,姐姐又不是姐夫請去承德的,而姐夫若真是想殺姐姐,幹嘛還非要等到那個時候?幹嘛還非得等到姐姐送上門來?

這件事情裏頭,疑點太多,總而言之,他不信姐夫是殺人凶手。可他不信有什麼用?他想張嘉田不了解姐夫,姐夫白對他那麼好了。張嘉田如果像自己這麼了解姐夫的話,就會知道姐夫其實是個好人——天底下都沒有這麼好的人了。

葉文健哭,哭完了去病房裏看雷一鳴,雷一鳴還是在發燒,燒得人事不省。他抹著眼淚退了出去,要給雷一鳴預備裝裹。林子楓拿他當了個大人使喚,他也自居是大人,然而林子楓很快就發現他畢竟年少,還是不行。

既是“不行”,那林子楓就不指望他了,橫豎林子楓手底下有的是人可以差遣,不缺這麼一個半大孩子。

林子楓本以為自己這些天會很忙。

然而在把一樁樁任務都分派下去之後,他忽然發現自己無事可做,隻能是坐在病房裏,等著雷一鳴咽氣。雷一鳴在幾天之內迅速瘦成了一具皮包骨頭的骷髏,林子楓饒是已經看慣了他,每次進門瞧見他時,還會有心驚肉跳之感。白雪峰接了他的電話,也趕過來了,進門之後一見雷一鳴,當場“哎喲”了一聲。

“哎喲”過後,白雪峰問林子楓:“一點辦法都沒有了?”

林子楓沒說話,隻搖了搖頭。

白雪峰站在地上,思索了一陣子,然後抬頭問林子楓:“我有個法子,要不要試一試?”

林子楓望向了他:“什麼法子?”

白雪峰遲疑著答道:“天橋有個會畫符的老道,他給病人畫一道符,就能把病轉移到別處去,據說……”他看了林子楓一眼,越說聲音越低:“說是很靈。”

林子楓早就知道白雪峰這人智慧有限,如今聽了他這個妙法,簡直不知如何表達自己的鄙夷,索性隻從鼻孔中呼出兩道涼氣。白雪峰也感覺到了,便訕訕的解嘲:“我這也是病急亂投醫……”

林子楓不再理睬白雪峰,自顧自的繼續坐著,心想他要死了,他終於要死了。

林子楓又想起自己第一次見他時,他才二十七八歲,大概比現在張嘉田還要年輕,非常的健康,非常的活蹦亂跳,興致勃勃的和瑪麗馮戀愛爭吵,興致勃勃的謀劃著升官發財。老成起來很老成,像個活了幾輩子的陰謀家,幼稚起來也很幼稚,和漂亮的太太鬥氣,竟會氣得淚流滿麵。

那個時候,誰會想到他隻能活到四十歲?誰會想到他在臨死之前,身邊沒有妻妾兒女環繞,隻留他自己孤零零的病成一具骷髏?

林子楓想他,想妹妹,想到最後,沒有大仇得報的快感,心中隻有悲涼——他所愛的,所恨的,一個個都走了,隻留下他獨自長命百歲、富貴榮華。

“那個……”他忽然開了口:“老道總在天橋嗎?一找就能找著?”

白雪峰愣了一下,隨即才意識到他是在對著自己說話:“這我也不清楚,我——我過去找找?”

林子楓不看他,對著牆壁說話:“試試也行,反正他已經是這樣子了,就算那道士的把戲無效,於他也沒什麼損失。”

白雪峰點頭附和:“是,是,咱們死馬當成——”

話沒說完,因為他覺出自己這話說得太不合適,即便雷一鳴現在人事不省,不會挑他的理,他也自動的換了話講:“你等著,我現在就去找。”

林子楓為雷一鳴辦理了出院手續。

他自作主張,把雷一鳴抬到了自己家裏,等他一咽了氣,他就要把他葬到妹妹的墓旁。葉文健這個時候已經是徹底懵了,任由林子楓做主,自己就單是木呆呆的跟著他走。

等到林子楓派人把雷一鳴從擔架挪到了床上,白雪峰也帶著老道匆匆趕了過來。那老道生的鳩形鵠麵,許是營養不良,瞧著不比雷一鳴精神多少。林子楓騰出了一間廂房安置雷一鳴,房內不必要的小家具小擺設都搬出去了,隻在角落裏放了一張涼床,預備著停靈之用。房屋空蕩蕩的寬敞起來,正能由著那老道擺開場麵、畫符做法。林子楓抱著胳膊站在門口,就見那老道手拿毛筆蘸了朱砂,在幾張紙上連寫帶畫,口中念念有詞,隔三差五還要發出一聲怪叫。及至畫完了符,老道縱身一躍,“咚”的一聲跳到了床前,將手中的毛筆對準了雷一鳴的腦袋,遙遙的畫了三個圈,同時口中的咒語聲高一陣低一陣,急一陣緩一陣,周身上下沒有一塊老實骨頭,雙手雙腳一起忙碌。床上的雷一鳴本是昏迷著的,這時被那老道一鬧,忽然身體僵直抽搐,竟是驚厥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