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立刻收起了笑容。一頓飯吃完,手機號也沒留,自己一個人走了。
大材一下發現了問題的關鍵,對啊,他是看上去人模狗樣的,但是他窮啊!他是過得很自在,但是他沒車沒房,連正經工作都沒有啊!
靠,那還裝什麼絕症!
於是之後每次相親,隻要對方一問起具體的收入,他就雙手一握,開始說他在外頭打零工有多麼多麼慘,他銀行卡有多麼多麼空。無一例外,那些女孩大都能保持著得體的笑容聽他說完,隻不過一走出餐廳,就再不聯係了。
大材靠這一招嚇退了好幾個,老太太急得百爪撓心,但也沒有辦法。
最後一次相親,大材還想這麼幹,可是從頭到尾,對麵的女孩都沒有提一句錢的事兒。她眼睛裏閃著光,問了很多大材旅途上的故事,最後臉一紅,說,我最大的夢想,就是可以到處走走。
你很厲害。她補充。
大材傻了。他在外頭四年多,周圍全是勸他早點兒找個工作踏實生活的人,這是第一次,有人對他說,你很厲害。
女孩給他留了微信。大材加了。稀裏糊塗回到家,女孩給他發了個笑臉。
以後你每到一個地方,就給我發一張照片,可以嗎?女孩寫。
大材呆坐了半天,回了一個字,好。
老太太逼問了大材許久,大材含糊地和她說一個都沒成。眼看老爺子自己在家裏待得時間也夠長了,老太太隻好氣鼓鼓地收拾東西回了家。大材鬆了口氣,第二天就拎起箱子去雲南找朋友。到了地方,他猶豫一會兒,還是拿出手機拍一張夜景,發給女孩。
在雲南。他寫。
然後這件事就變成了習慣。無論他去什麼地方,第一件事就是給女孩通報自己的行蹤。漸漸地他也了解了一些女孩的事,比如她在一家商貿公司工作,比如她經常加班,比如她有時候忙得飯都吃不上、以及她有一個****上司。
這樣的對話持續了兩個月,後來有一天,女孩忽然給他發了一條信息。
——如果我說,我會在北京一直等著你,你有一天會回來嗎?
大材沒回。他把這條信息截圖發給我,問我,該怎麼辦?
靠,什麼怎麼辦,說“會”啊!
我不想騙她。大材寫。
他最終也沒有回複。這狗逼,索性關掉了手機,一頭紮進不知道哪兒的深山老林,說去感受古老的大自然,一下三個月沒消息。我甚至都不知道這個人是死是活。三個月後他完好無損地出來,再打開手機,女孩給他留言十幾條,最後一條是在半個月之前。
——我知道你的想法,我也理解。謝謝你允許我,打擾你這麼久。
大材的手在屏幕上停留了許久,還是按了返回鍵。
他孤身一人回北京,叫我出來喝酒,給我炫耀他撿的一塊琥珀。我對這東西沒什麼興趣,一直試圖從他嘴裏撬出點兒話。
所以你的想法是什麼?我問。
大材一開始緘口不言,兩瓶酒下肚,歎了口氣。
我就是覺得,我不值得。他說。
值得不值得,不是你說了算吧?我又問。
大材向後靠在椅背上,一會兒搖頭一會兒點頭。
其實我很喜歡她。他說,不為什麼,就因為她可以理解我。可是我習慣了一個人,我不想讓她這樣等著我,因為我不知道要多久。
你知道嗎?他又說,我給自己安排這樣的日子,不是為了什麼特立獨行,也不是為了什麼洗滌內心,我就是遺憾,覺得趁著自己還走得動,想多出去看看。
嗯,你說的是對的。我說。
有時候我也想算了,回來找個工作,踏踏實實上班吧。你別看我能說服我爸媽,但我說服不了自己。我爸媽也不年輕了,我還能這樣晃多久?我是過得很自在,可他們呢?
嗯,你說的是對的。我又說。
大材沉默片刻,問我,你覺得,我是不是該回來了?
嗯,你說的是對的。我說。
大材攥住酒瓶,死死瞪著我。我一激靈,迅速從烤串上抬起頭。
我的意思是,我說,你要是真的那麼喜歡這件事,那就不要回來。
大材喝了兩口酒,忽然一拍桌子:不對啊,正常朋友一般不都是勸人好好過日子嗎?
……你也知道是正常的朋友——我不正常啊!
我想了想,很認真地問他,你是不是怕,在外頭待久了,很難再適應穩定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