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收獲一年四季的味道(1 / 2)

每一次即將過年的時候,總能在朋友圈裏體會到各種興奮,大家對即將到來的新年滿是憧憬。無論是生活中的還是QQ裏的好友,都快樂地計劃著要買些什麼、做些什麼。左鄰右舍的一見麵,總要相互問候一下過年如何樂,一打開電腦,屏幕上也滿是好友們恣意吐槽的口水,似乎人生一切的快樂就指望著過年了。盼望著,盼望著,年來了。可是耳朵裏聽到的不是高興,反而卻是埋怨,埋怨現在這年過得沒意思,沒年味了。

大家既期盼著過年,又覺得過年味同嚼蠟,沒有年味。這種期盼與現實的反差,著實有些奇怪。不過,捫心自問,我確實也有同感。我是個愛問為什麼的人,於是突發奇問,什麼是年味呢?我試圖努力地從眾人的評說中得出一個概念來,在今天的這個時候,算是有了一個總結。

年味首先是吃。

二十多年前,也就是在我剛記事的時候,對於普通的農村人家,雖說溫飽問題已不成問題,但一年到頭也就是混個基本的溫飽,談不上有什麼講究。

就吃而言,早餐總是稀飯,紅薯稀飯、南瓜稀飯或者就直接是白米稀飯。菜呢,一律都是醃製的鹹菜,醃豇豆,醃白菜,醃蘿卜等等。醃白菜、醃蘿卜還可以,唯有生醃的豇豆很難吃,因為是生的,所以有一股植物的清氣,是小孩子最討厭的那種味道。最好吃的要算是醃菱角了,在菱角沒有長成熟的時候,把它從池塘裏撈回來,用清水反複浸泡洗若幹遍。因為菱角會吸附池塘裏的淤泥,所以特別髒,洗頭幾遍的時候,總是把一盆水洗得和墨水一樣。

反複洗幾遍之後,水的顏色才會漸漸淡下來,直洗到清水不變色才算是洗幹淨了。若不洗淨,便會磣牙。這時候的菱角還沒成形,兩頭細中間粗,看上去有點像雞大腿,我們都稱之為“癩蛤蟆腿”。不僅看起來像肉,吃起來也有肉的感覺,軟軟的還帶點脆,所以一到菱角初長成的時候,幾乎家家戶戶都下河去摘。在沒有肉的日子裏,它給了我們美好的感覺。如果長期的吃,牙齒就會被菱角的漿染得發黑,像是抽了十幾年的香煙。但那個時候的人想到的不是美容,而是美味。

而且,就這樣一道算不得美味的美味,也不是家家戶戶常年都有的。有些人家農忙時節菜都吃完了,餐桌上隻有豆腐渣和豆腐乳了。午餐和晚餐吃點幹飯,自然是不成問題,有時候農活太重,下午在田間地頭還要加一餐。隻是下飯菜多數也是沿用早餐的,最多摘些屋前屋後的扁豆、絲瓜湊湊數。

在這樣的飲食規格下,大家對吃都有一種期盼。早晨牛奶雞蛋,晚上點心水果,天天魚肉葷腥,偶爾牛排西餐,這樣的條件自然是想象不出來的。不僅見所未見,而且聞所未聞。大家所期盼的隻是能吃到肉,哪怕一點點也好,小孩子尤其是這樣想。農閑的時候,這種想法更強烈了。因為那個時候,做鹵鴨的、做豆幹的都有空擺弄一下手藝,將做好的烤鴨、香幹放在擔子裏,然後挑著走村串巷的叫賣。當串到我們村子的時候,隻要我聽見那吆喝聲,便飛也似地貼上去。

我喜歡聞那鹵鴨的味道、香幹的味道,我想吃,又怕被人家恥笑為“好吃包”,於是跟著擔子後麵偷偷地深呼吸,我覺得那樣就相當於吃過了。有時候也走在擔子前麵,給鹵鴨師傅做向導。當然這個向導是有意圖的,是希望把鹵鴨師傅引到自己家門口。即便動了這麼深的心機,吃上鹵鴨的機會也隻有四分之一。因為有時候鹵鴨師傅不聽我的話,就算他聽了我的話,跟我走到家門口,父親也不一定買。相對於父親的薪水來說,一餐鹵鴨已是比較奢侈了,煮熟的鴨子常常就是這樣飛走的。

看著我麵對青菜扁豆的那種不高興,父親有時候是訓斥我挑食,有時候也用他當年吃草根野菜的經曆來安慰我,證明我是生活在天堂裏。但我畢竟不是阿Q,這種相對論的幸福觀,是不能撲滅我心中對鹵鴨的向往之火。其實不但是我,舉世皆然。有一次,村裏的小夥伴們在討論肉有多好吃,一人說:“肉多好吃啊,就算是稻草燉肉都好吃。我長大了掙錢天天吃肉。”然而,現實總是很骨感,隻有在過年的時候才會豐滿起來。

過年了,家家戶戶都在忙吃,磨豆腐,磨辣醬,做米酒,做掛麵,炸麻花,炸肉丸,殺豬殺雞熬糖漿,醃魚醃肉灌香腸。這些吃活,多數在除夕之前十天半月左右就開忙了。磨豆腐、炸麻花、做掛麵都是技術活。其中掛麵最好吃,掛麵有點像西北的拉麵,但比拉麵細,二者口味迥異,且做法不同。掛麵是用鹽水和出來的,麵條也不是平拉出來的,而是掛在架子上豎著拉。掛麵是個神奇的麵,如果麵和得不好,粗粗的麵條掛在架子上拉不動,等到你不拉了,一會兒它又全都斷了,所以做掛麵要請內行才能做。

家家戶戶都做掛麵,正月裏早餐吃掛麵,拌上豬油,加個雞蛋,感覺實在太美了。做米酒熬糖漿,基本上家家戶戶都會,由於做得多,大家都相互幫忙做。至於醃肉醃魚,更是司空見慣,就算是沒有養豬的人家,也會買上半缸肉醃起來,上麵放塊石板壓著。大約估摸著醃得差不多了,就用繩子串著,一塊塊地掛在屋簷下風幹,家家戶戶的牆上都掛得琳琅滿目。這個時候,空氣裏充滿了美食的味道,彌漫在整個年裏。這種味道,令人難以忘懷,朋友每每與我談起,總有一番慨歎:“那時候的年可真叫個年啊!”我想這就是他說的年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