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這一命題對學生無法治愈的任何消遣都有效。他們帶著不精確的意義,在一座被時光雕飾過的意大利山城中閑逛遺跡、進行古怪的參考以及昏暗的類比。為了證明談話權力的正當性,也許我應該去查閱錫耶納檔案。有一次,一個好心的托管人在那裏瞥了我一眼,就像是站在黑暗深邃的礦口的那一刹那。那時光線灰暗,空氣沉悶,那些事件模模糊糊地又向我襲來。我沒有往礦坑中走,我做了一件更為悠閑、更為輕鬆的事情:我僅僅是在每天下午的時候去那裏,我喜歡回憶在利茲的時候那些一邊沉思一邊漫步時的情景。利茲有其自身的樸實無華,同時又具備滿足喜歡古老故事的人的因素。在一個充滿厚重曆史意識的地方,如果你不是一個艱苦的專家,偉大而微妙的事情就是從那種良心感覺中有所獲益,或者換句話說,與甲骨文培養一些關係。對那些經曆的回憶,對一切事情的提煉,似乎從那些石頭中緩緩呼出,空氣也似乎變成了一種烈性的白酒。當你經過的時候,也許可以收集一些符合自己目的的東西。那些是現有事物堅不可摧的混合物,帶著自己揮之不去的氣味,比任何章節與詩句都堅固。章節與詩句大多數都拒絕巧合,與你的手稿存在差別。簡言之,用另外一種方式來表達,如果利茲僅僅是建立在錫耶納山坡上的一個防禦堡壘,僅僅是為目前的軍事駐軍而服務的,隨著時間的推移,我可能永遠不會覺得閑逛是毫無意義的。當人們禁不住好奇心往遠處走去時,他們就會發現,這些景色變得模糊不清,比如那些青銅色的季節性元素,巨大的岩石基座、堅固的城牆、大門、塔樓以及宮殿。在那種彌漫著溫和的氛圍中,人們可以感受到時光的存在。寬闊、奇怪、悲觀、美麗的地平線,遠處群山的邊緣全都構成了一幅畫,在落日時分展現在那些身處古老的磨光的欄杆處的學習者麵前。這是一座沒有完全衰敗或冷清的城市,在很大規模上,它擁有自己的生活,帶著自己的所有記憶與遺跡,變為一種相當嚴峻、厭世的退卻。這是所有土地上的一種姿態和情感,在午後為最為神聖的土地送上一抹藍色與紫色的色彩,更不要說它的這種友好更符合我整個守衛岬角的問題的爭辯。巨大的金色與紅色的城牆圍繞著葡萄園、果園以及玉米地,還有所有托斯卡納鄉村的優雅,這一切在我麵前編織出一段令我難以忘懷的時光。就讓這些隨性的“誤入歧途”的旅程來說明吧。

沒有對一個模式的忠誠,人們是不會去到更遠的地方尋找印象的。實際上我會把這種事情說成是一場為了圖畫中奧利韋托女修道院而進行的長久的天路曆程。它就像遠處凝視著的利茲一樣,走出同樣優美的和弦。人們僅僅是把它當作友好的考驗,因為它是這座城市的情緒與舉止的代表。這種回憶是寶貴的。但是,將那種感受描述為在一個偉大的地區感受到的最後的震撼以及回去之後的若有所思,就它本身而言,是很悲劇的。人們不可能更切題。我前麵提到的翻山越嶺的那段鄉村之路,一年之中我投入了最長的一天在那兒,現在我已經很熟悉來來往往的摩托車了。那時我乘坐的是一架單匹馬拉的馬車,我很喜歡那種交通工具,車夫也跟我一樣,願意為了沿途的沉思而放慢速度。想到誰曾與奧利韋托女修道院的孤寂打過交道,這就讓我有一點悲憫地想要重新思考那些精神。在這些篇章中,在其他的地方,我曾經被告知內心對那種交通工具越來越多地依賴。因為乘坐快速的交通工具我們什麼都無法看到,就像這次我所想到的那樣。當我們在夏日燦爛的時間中小跑著前行,不斷地微笑著,微笑著,這些也隻是整個印象中迷人而親昵的一部分。這種印象在到達宏偉莊嚴與世隔絕的廣場那兒時就達到了頂峰。那座廣場淒涼而貧窮,給人一種疼痛的感受。比起世界其他地方,這種景象在今日的意大利更為常見。無數無法計算的虔誠的浪費,那些人類勞動的魅力結晶,你會為上述所有的東西的印象而目瞪口呆。主要能問的問題就是這種情況下就應該堅強。這就是現實情況,在那些巨大寒冷空曠的殼中所花費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隻能去切身感受。在那裏,貝尼迪克修士的教友關係庇護了數個世紀,最近才被世俗的國家強壯的臂膀給拽了回來。隻有一個好兄弟留了下來,一個十分精瘦強硬的幸存者。一個微暗、古老、友好的修道院院長,擁有無法描述的類型和完美的舉止。我覺得從他們身上我立即感受到自己還想再說一些東西,但是我又不得不屈服於一個事實,即聰明而鮮明的紀念從那時起就為他準備好了。文藝肖像畫展示了他的樣子,在短篇小說《聖人保爾先生》中也保存了他有趣的形象。在這個美麗的童話中,他描繪出了孤獨的修道院以及那些相對安靜的歲月,這些成為一種幹淨澄澈的聖徒類型。這部作品是同一時代法國最精巧的小說,書中的環境能夠引發喜歡拉丁種族之外的分析者無盡的沉思。那是任何設計或麵相價值方麵都無法言說的細微差別啊!任何範圍內的感性與經驗的結合啊!在不同的讀者身上都有不同的體驗,或多或少都會有傳統觀點與種族觀點的區分!人們聽說過有堅定信仰的拉丁人談到信任和親密的狀況嗎?至少我是聽說過的!在這些情況下,他們無法忍受有一個清教徒在他們周圍,或者說無法忍受盎格魯撒克遜人。我記得自己曾做過嚐試,來測量這種感知的變化。隨著事情的深入,那些關聯的雲霧也一層一層地被揭開,那種變化居然從一開始就出現了!

我可能會增加一點。因為一個人曾經要求印象的強度以及性格的豐富度,我在奧利韋托給自己的印象增添了很多內容。為此,如果我沒有回憶起來自己帶了一塊食物的話,這也許構成了我在那個破敗的空無一人的餐廳裏唯一的印象。我那可憐的款待者沒有什麼可以為我們提供,但是,無法追憶的寒冷的修道院內部於我而言無疑沒有那麼豐富的參考,我隻能不斷地微笑著接受齋戒。我想要“喜歡”整個冒險,所以我必須喜歡這段旅程。這句話讓我回憶到教堂那特別的珍貴之處。盧卡和索多馬那些尤為強壯而勇敢的壁畫裝飾在修道院的幾麵延展的回廊上,給人一種格外尊敬的感覺。沒有人來料理照看這些創作,它們在庭院蔚藍色天空的掩映下,閃閃發光,執著地存在著。我尤其記得自己曾在其他一些無裝飾的地方孤獨地徘徊過,其中包括某些宏偉的教堂。在這樣救贖的對比和影響下,偉大的庇護者——太陽,發出耀眼的光輝,那些顏色的補丁組合與設計是幾個世紀以前的人們用雙手創造出來的,現在已變成了塵埃。它們是如此的精致,綻放在廢墟之中,譜寫生命與美麗的奇跡。不知何故,盡管人們不相信那些毀壞者、古老的虔誠、整體的精神以及意圖,但它們依然明亮,堅定而崇高。這幾乎令人羨慕的不朽存在,給人一種更為微妙的審美信仰。

1909年佛羅倫薩的秋

比起羅馬,佛羅倫薩自是不差的,它擁有其獨特的“季節”特點。這段相當擁擠的意外旅行還未啟程,為此,這六周以來,我都心情大好。十月初到達此地,酷暑未消,但我卻不感到厭煩。一兩日之後,才能感受到天氣的分量。花城佛羅倫薩很恰當地將春天裏最具藝術氣息的元素融合到了一起。在三四月份,草長鶯飛的時候,長達六個月的寒冷還未退卻,那時的紐約與波士頓仍未逃脫北極的影響,但是一年中的最後一段時間,特別適合類似於我們目前的感受那樣的某種情緒。在這種感情之下,人們升騰起一股對事物的感知力,或者至少是對“魅力”的鑒賞。這些感受飄蕩在許多記憶中的街道、美術館與教堂中,往昔的事物、古老的地方、老人或者曆史悠久的人種,都曾打動過我們。過去的兩周,在如此潮濕、灰暗又令人愁思的天氣裏,人們極其自然地將自己的秘密緩緩述說。隨著聖誕的臨近,此地將會上演唯一值得一提的那部歌劇,實際上這種歌劇在佛羅倫薩通常也是唯一值得去探討的內容。簡而言之,快樂的氛圍、謠言和世界性的提醒物以及海水浴場的特點,這些都是美第奇的城市在很久之前就開始壓服它年代久遠的脾氣。與此同時,對於“魅力”鑒賞者而言,這無不是一件足夠令人感到愉悅的事情。那些令人感到不快的特點的製造者——美國人還沒有全部到達,許多人也許已經在來的路上了。天氣有種單調的陰雨天的柔和。顯然,在這種情景下,毫無目的的沉思就沒那麼令人難為情了。在天氣晴朗的冬季,人們是不會愛上卡斯欽的。阿爾諾河彎彎曲曲地流向一片朦朧的山區中,看上去就像是在不好的光線下的精美的圖畫那樣,害羞被人盯著看。我覺得沒有哪一處的光線能夠比得上這裏。這些光線經過過濾和篩選,穿透一直縈繞在這個地區的過去那種厚重的空氣,到達了我們麵前。色澤精致,甚至有點超群的詭辯在內。

我可以很自豪地說,我是知道佛羅倫薩比較早的人,也聽說過那裏每況愈下的變化、現代秩序的影響,這些都是舊時的追尋者、崇拜者和愛好者所苦澀哀悼的事情。我所知道的這些知識足夠展現一幅當時在古老的大公爵統治下常見的場景,尤以最後兩代公爵為代表,因為他們對甜蜜、溫和、便宜與安逸的甜蜜反映,對生活中每個直接的恩惠的反映,能引起的影響也隻剩下後來聽眾的一把同情淚了。有些從黃金時代幸存下來的作品一直陳列在此,它們見證了古老的城牆被推倒,見證了廣場緊實環繞的結構擴張,讓廣場從一個中心擴大到一個無法環繞起來的結構類型,就像人們批評的那樣——這些地方也擴張得跟芝加哥似的。其中一個地方,再也找不到圓形的優雅,建築中心的莊嚴早已無法預測。今日的佛羅倫薩在塵土飛揚的林蔭大道和整齊的法式社區中迷失了自己,就像拿破侖三世和奧斯曼男爵引領了中世紀歐洲的時尚那樣,一本古老的文本中某些珍貴的紙張上的效果被邊緣的評論所掩蓋了,那些評論抨擊了報紙的風格,陳述了許多關於劃界所發生的事情,通過一種奇怪的規律使我們反對這些事件,而我們卻隻傾向於自己樂於稱之為“風景”的那些事物中。真正的事實是,我們的這種反對毫無成效,他可以成為一個十分粗魯的評論家,不應該以幽默的態度來評論,最終嚐試從一些古老的靈魂中讀出新的形式。

此外,如果你喜歡一座城市的話,總是能說點什麼的,因為它的開放而不是限製使你感到舒適。當年繁榮的時候,古老的佛羅倫薩也是不斷變化、不斷運動的一個城市。那時它還不斷變換情緒、政策和製度,就像我們今天所做的一樣。佛羅倫薩的特點是什麼事情都能看得開,因為她見慣了世間的起起落落。她見證過阿諾的國家資本,但都沒花上一天的時間去思考此事。後來,她又見證了這個古怪的參觀者的離開,見證他吹著口哨樂嗬嗬地去了羅馬。也許還可以這麼說:佩魯齊新的林蔭大道出現了,但它們卻走不了了。從嚴格的角度來看,這些東西是沒有必要的。佛羅倫薩部分可愛之處在於她早已將自己的優雅元素放置到一些還未幹燥的灰漿與石灰上,她有天分讓你輕易就能找到合自己口味的東西,而且還篤定這就是屬於佛羅倫薩的。這種現代化的安排可以在德裏奧阿澤利奧廣場與瑪嘉烈大道上看出來,甚至在一些當地很好的恩典上也可以看出來,這都是因為它們是佛羅倫薩的事物。下午的陽光照射在這些建築上,好似在感謝它們保存得如此完好。那時的景色很好,可以俯瞰山丘,陽光將你帶到這些令人欽佩的海拔高度——在佛羅倫薩隨處可見這樣的高度。近處一些白色道路點綴其中,上麵偶爾還會走過一個警察或育嬰女傭。如果你為此而感覺到困擾的話,你可以往外走走,去菲耶索萊轉轉,在對麵落日餘暉的影響下,看它變成紫羅蘭色。

再次麵對佛羅倫薩,你早已領略了當地的色彩。毫無疑問,你更喜歡的事情是不遺餘力地去尋找自己喜歡的視角。那些古老的街道臨近所有新的事物,以一種狹窄昏暗的視角帶領人們來到城市的中心地帶。這種角度相當完美。在某些地方通過它們自己的藝術,展現出浪漫的吸引力。當你停下腳步觀望或者穿過逐漸暗淡下去的陰影時,你會發現它的浪漫所在。有時還會遇到一些臨時性的突發事件。它們像從過去通到現在的小小的走廊,正如雅各布夢中神秘的階梯一樣——你提前看到一個人影,他離你越來越近,你有點害怕卻又期待著他的到來。也許是一個幽靈,一個來自地獄的使者。這裏鋪設著這樣巨大的馬賽克石板,如此龐大結構的傳統宮殿一字排開,它們在很大程度上純粹依賴結構來展現吸引力與美感。這個地方比現代的風格更能產生一種希臘建築簡單的高貴感。那些建築先在規模上突顯出尊嚴,而不會把巨大的寶藏放到這些如畫的空架子上。我們在羅馬與那不勒斯都看到過這種盛況,教堂未完工的正麵,各種醜陋的空白,除此之外,人們不會發現古老的詩歌中經常使用的東西。或者換句話說,沒有想象中那麼多南方浪漫的破舊。再者,這種險惡的風度存在於完美之中,而這種完美往往證明了,那些字麵上看上去很猙獰的東西,也許其實是很招人喜愛的。同時還會證明在欣賞的最優美的和弦中,什麼才是本質的悲劇。阿爾諾的北部,在烏菲奇宮老橋和天主聖三橋之間,有一排傍水而建的遠古的房子。人們在暗沉的河水中洗滌自己傷痛的腳,任何更破舊更汙濁的東西、更破落脫節的東西、更髒更沉悶更貧窮的東西,這些都是無法想象的景象。它們看起來仿佛是五十年前從煙囪中冒出來的液體,然後又再次消退,給它們留下永遠難看的外觀。因為河水暗沉,燈光泛黃,到處都是一種腐朽的跡象。那種淡淡的色彩,意外營造的氛圍,組成了這個愚蠢的故事,並不斷重複著這一內容。總之,這就是佛羅倫薩,這就是意大利。喜歡的評價者以及迷戀的外國人,也許他們眼中所看到的是棕色石頭表麵那些雲母的光澤。沒有砂紙更有趣。這些可憐的居民簡單地創建了他們自己對幸福的標準,並毫無羞恥地居住在這兒。最近,在蒙蒙的秋夜,月光微弱地照耀在這裏,將那種破敗景象修飾成某種難以言喻的怪異畫麵。混濁的河水流淌而過,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這些蒼白的房屋高高地矗立在河上,像模糊的瘴氣形成的物體。當男高音在唱著他最甜蜜的歌時,歌劇中最為昏暗的場景似乎很難與這個脫離責任的世界接軌。

要說什麼讓一般的魅力中蘊藏如此豐富的吸引力,真不是一兩句話就可以說清楚的。我們各處徜徉一番,尋求神聖的帆布和不朽的青銅以及石頭,那時還能感覺到這個地方散發的天才氣息。兩位勤勞的英國女士——霍納小姐,最近剛出版了幾卷名為《自助遊》的書,就是關於在阿爾諾河邊行走的故事的。她們的這些著作列舉了一長串偉大的藝術事跡,隨著時間的流逝,大多數保存完好,你可以花很多時間徜徉在這些作品之中,流連忘返,感受一下人類最幸福的時期的品位,以此觸動你的精神。那些時間不長、持續了不到一個世紀的輝煌,此後被存放在佛羅倫薩的宮殿與教堂之中,成了一種美麗的遺產,如今,三個世紀過去了,那種美麗還未消失。它們塑造了一種清晰的知性的氛圍,你可以逃離現代社會,盡情地嗅一下那種被遺忘的信條的氣息。這裏,過去的那些紀念物給我們一種友好的感受,贏得了我們的認可,因為我們幾乎不知道什麼才是社會性,什麼才是平等的禮節。在其他的一些偉大的極具審美的社區和時期,我們無法發現與之相匹配的東西。威尼斯有種無法忍受的傷感,古老的宮殿在寶藏的重壓之下吱吱作響。有人跟我說過,雅典的那些破損的大理石和羞愧的記憶,將感性觀察者的意識變為一種慢性的心痛,但是在人們對古老的佛羅倫薩的印象中,有種內在的幸福的東西,給人們提供了一種想象生活的媒介。這些東西美好而有人性。這樣做的原因一部分是佛羅倫薩藝術一般的“同情”天性與適度的喜悅所致,把最偉大的文學藝術家——唯一的但丁置之一旁;另一部分是時間流逝中的柔情所致。在少數情況下,它知道自己應該隱藏這些作品的魅力,那樣才會為參觀者提供一些內容。如果美麗的吉爾蘭戴歐斯與利比也在不斷衰落的話,這一代人就永遠不會知道它們了。學院收藏的巨幅弗拉·安傑利科 弗拉·安傑利科(1387—1455):意大利佛羅倫薩畫派畫家,其代表作品有《聖彼得殉教》《受胎告知》和《從十字架上放下基督遺體》。畫清晰而且敏銳,就好像那位年代久遠的修士站在那裏提起畫筆進行繪畫,顏色似乎開始唱起歌來,就像是六月裏羽翼豐滿的鳥兒一樣。盧卡·德拉·羅比亞是最能代表早期托斯卡納藝術的高浮雕作品,除了將清新與智慧融合、專業與直率結合的特色外,所有的都像是昨天才完成的。

佛羅倫薩的印象與天才中,陳舊的憂鬱或荒蕪的輝煌的缺失以及我曾經稱之為“適度喜悅”的那種積極的表現,它們最好的形象就是大教堂旁邊喬托的塔樓。沒有哪個旁觀者會忘記它是如何挺拔修長地矗立在那裏,它鍍著彩色大理石圖案,在普通的街道上顯得如此怪異。但到目前為止,從簡單或嚴格的設計來看,我們很容易揣測它的作者——那些莊嚴的小幅畫作的畫家是怎樣讓一棟建築如此時尚的,給人一種如此精心的典雅感。這是品位的真正方式,讓現代嫉妒的批評者挑不出任何東西,人們無法立即就意識到比這更輕快更率直的想象。某些東方的鬼怪給它裝飾了很多細節,它沒空理會那些建議。這個建築不像哥特式的尖頂那樣灰白,也不像希臘神廟的那種龜裂,它的大理石自從被放在一起後就一直閃爍著微弱的光亮,落日的餘暉以一種友好的光芒照亮了塔樓的簷口。最後,你來了,將它簡單地看作一個可以看得見優美的堅不可摧的靈魂。大教堂的外部同樣給人一種優雅幸福的感受,當然,它也具有一種傳統的宏偉氣勢,但這種宏偉是如此的直白坦誠。它見識了很多東西,也超越了很多東西,也多次讓人傷心,但是,這座建築仍然保存了托斯卡納優良的溫和以及對生活的感覺,甚至還可以說是對娛樂的感受啟發了它。無論如何,巨大而色彩繽紛的大理石圍牆成為佛羅倫薩最為友好的音符。它們幾何圖形的馬賽克高高聳立在空中,當你從前麵經過的時候,能夠感受到它經久不衰的魅力。你從深邃的街道上跟它打招呼,就像與山穀打招呼一樣,不需要轉過頭一直看著山頂,隻要滿足於那些小小的意外事情,比如說雛鳥和軟綿綿的雲所投下的影子。

直到開始在邊遠的角落探索,我們才發現佛羅倫薩擁有如此豐富的景色。人們隨處都可以遇到潛藏的價值以及隱藏的寶石。看上去人們就像一個很好的紐約客,悄悄地帶著包去了一直想去的城市博物館。皮蒂宮殿當然是一個傑作雲集的地方,那些作品一個挨著一個放置在一起,數量巨大到讓人無法不震驚。要想參觀完,肯定會十分疲憊。烏菲齊美術館幾乎是一場精致的展覽,長龍般的主幹道穿過了阿諾並將它們連接起來。不管你選擇哪一條路參觀,你都不禁問自己什麼樣的目標才足以配得上這樣的旅程。它們構成了小鎮偉大的寶庫,但因為我對學院的喜愛,最近我一直忽視了它們。學院那裏的臨摹者和遊客均較少,而且畫中的獅子圖案也比較少。在這裏,人們似乎從很遠的地方就可以聽到獅子的咆哮,讓我們非常期待能看到叢林中的獅子。學院的畫作都是關於鴿子的,整體印象沒有壯麗的熱帶叢林的感覺。選擇性給了人們太多要說的東西,但是我在這裏指出的是,最後一次我去參觀的時候,我看到了一幅隱晦地掛在那兒的波提切利的迷人的作品。那間房間較小,我幾乎不知道是否要享受或怨恨它的環境。那幅作品放在一個你根本不會覺得是傑作的位置,外麵鑲嵌著一個簡陋的黑色外框,畫中描繪了步行的托比亞斯與天使,有一部分真的有可能畫的是一個天使。我懷疑一年裏是否有十幾個人參觀過它。毫無疑問,一切都很複雜,這種轉化需要藝術性才能完成。強烈的美式燈光,一個鍍金的圖片框就能達成目的了,那時,這幅作品就會閃耀著我們所說的最好的事物身上所散發出的強烈的權威感,它能夠散發出奇妙的美感。這幅作品的作者是最為有趣的一個人,除了達·芬奇與邁克爾之外,唯一一位佛羅倫薩的藝術家。他的靈感都是原創的,而創作能力卻極其罕見,他的想象力怪異、微妙又複雜。這些事物給我們的第一印象是我們現代人有理由知道這些東西,讓各個時代的人都去學習。因此,我們允許自己好奇,好奇一個“原始人”是怎麼知道這些東西的。然而,我們很快就會明白我們知道這些東西其實是通過作者的描述,通過他那精致的靈魂。當我們享受的時候,或者至少在我們的威廉、羅賽蒂和愛德華·伯恩·瓊斯的作品中遇到這些元素的時候,我們隻能像對待其他事情那樣,不斷地重複降低波提切利的地位。他以自己的雙手創造出我們所謂的前拉斐爾時期,或者早一點,或者晚一點的時期內幾乎所有作品的臨摹本。

同時,請讓我們回應偉大的佛羅倫薩的友好。弗拉·安傑利科、菲利波·裏皮、吉爾蘭戴歐斯不是“微妙的”想象力,甚至都沒有暴動,但其他三個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樂於觀察、更形象、更豐富的真實情況是什麼?如果有時間清理世界財富的話,早期佛羅倫薩最好的作品應該算得上是花朵而不是雜草。威尼斯人的成就最為成熟,這裏我說的不是過度成熟,我們可以稱其為藝術史上最有價值的作品。上天不允許我們被限製在一個狹小而殘忍的選擇中,如果問題是在保有或失去一半拉斐爾的作品與其他的東西之間選擇的話,那從學院中選擇將是一件很快樂的事情。恐怕就我而言,我會選擇《變貌》的記憶,或者其他畫家在羅馬的文物,我肯定不會選擇拉斐爾的作品。然而,到目前為止,這隻是一個有耐心的藝術家的觀點。第二天,我又看到他在這裏臨摹吉爾蘭戴歐斯——這裏是佛羅倫薩被埋藏的寶藏的又一個代表。它被高高地掛在一個不起眼的小教堂裏,教堂在祭壇的後麵,不時會有一些遊客走進去,為這種隱約發光的形式而感到困惑,這幅作品從未被真正地看到和欣賞過。我發現了一個風度翩翩的中年法國人,站在它下麵的一個平台上,他在聖壇燭台後麵,已經畫好了一幅完整的令人欽佩的臨摹作品,這項任務的難度幾乎是不可逾越的,而他的表現在我看來就是一項真正神奇的壯舉。他幾乎無法移動或轉身,也找不到可以放置畫布的屋子,但他將它們卷起來,每次畫一小部分,因此,他從沒完整地看過整幅作品。原作色彩華麗,那些細節的裝飾令人眼花繚亂,可是我不喜歡畫家所運用的那縷紅色,也不喜歡金黃色的蔓藤花紋。在我看來,如果我來臨摹這幅作品的話,我至少會保留他是世界上第一個畫家這樣的信用。“這一類繪畫真的很好,”疲憊的老男人聳了聳肩說道,“哦,不過比拉斐爾差遠了!”然而,如果讀者在如此值得稱道的專門收藏此類作品的巴黎博物館裏,碰巧欣賞到這幅完美的臨摹本,就一定會停下腳步表達或表示尊敬,這是藝術的耐心之作。看到它就是在這裏,在昏暗的角落中,在如此不方便的條件下完成的。我發現畫家的國籍是沒有門檻的,古老的佛羅倫薩藝術生活尚未滅絕,至少它仍然具有影響力,而且幾乎可以稱得上是奇跡的存在。

1873年托斯卡納城

此次旅行的最後幾天,我去了裏窩那、比薩、盧卡和皮斯托雅這些城市。初到托斯卡納,讓我記憶尤深的就是完全缺乏托斯卡納特色的裏窩那市。哪位遊客若是對當地的色彩比較好奇,地中海綿延數裏的深藍色廣闊區域定會讓他感到心滿意足,帶有直角的街道遠離碼頭,集現代化與優雅的氣質於一體。若不是因為它們幹淨的顏色、陽光洗禮過的外牆灰泥,利物浦也許就承認了它們。這裏是新興行業的產物,同樣也是舊式賦閑無事的死亡地。說到有趣的建築,無非是那些舊時賦閑無事的產物,抑或至少是舊時休閑的結果。裏窩那地區格外貧困,既沒有一座能夠奪人眼球的教堂,也不存在市政宮殿和博物館那樣的建築。隻有在意大利,它才可以稱得上是一座沒有風景的城市。為了悼念摩爾人,碼頭一處破敗的角落裏豎立著托斯卡納大公爵中某一位年長者的雕塑,地基早已模糊不清,四座巨大的黑人雕像矗立在紀念碑的基座上,這些雕像是由很差勁的青銅製作而成。所有的這一切元素構建出一個足夠奇妙的組合。但是,資助藝術並不是利沃諾人的目的,他們想要的是微薄的養老金,以此來維持這片管轄區域的神聖性。必須指出的是,另一邊矗立著一座不管是神情還是形態都保存完好的雕塑。這座建造在城市廣場上的卡弗雕像十分自然,廣為人知。其他還有一些大公爵的肖像雕塑,或身著衣服,或裸體出現,代表了希臘曆史學家的英雄角色。裏窩那這座城市充滿了優雅的氣息。從人行道走到這些雕塑的基座那兒,需要花上你很長的時間。我從未費時間去讀一讀那些基座上的碑銘,實際情況並非如此,我隻是有一種先在的成見,希望自己對它們的了解越少越好。在我看來,這些人作為國家元老,地位顯赫,身份高貴,他們也許覺得這一片地區,這些赭色的廣場需要變得不再這麼醜。意大利到處都散發出一種獨特的優雅氣息。在未來,我絕不後悔此生在意大利所花費的這些時光。到那時,我還是會記得,在萬籟俱靜的郊外花園中,曾經看到過這些冷冰冰的空曠的中產階級的別墅——弗郎哥別墅(我認為它是認知中給人最真實的快樂之物)。就像所有意大利式的別墅那樣,這間屋子空間寬敞,多由石頭構成。我從書中抬起頭,目光穿過灌木林間的縫隙,可以瞥見蔚藍色的天空下紅色的屋瓦,屋瓦下麵是灰色的冬青葉子,這些葉子被地中海的海風吹得抬起了頭。即使托斯卡納占很少一部分,但是所有的這一切仍然透出了托斯卡納的風格。

在這樣的條件下,如果你自然地期待較高的強度,那麼你必須繼續前進一小段旅程,到達比薩。你會覺得自己很早的時候就來過這裏,還在這兒閑逛過一段時間。我們很少有人能有如此不幸的與藝術有關的童年,因為,偶爾的一些視覺轉移不會帶著迷惑去仔細檢查玻璃蓋子下的比薩斜塔的條紋大理石模型。換句話說,比薩斜塔和它的古跡早已被工業化的進程改變得低俗不堪,但是令人感到奇怪的是,它們是如何在這一進程中留存下來。此處確有其魅力,隻是部分被著名的鍾樓所掩蓋了。後來的一個午後,我幾乎感受到這座建築,那種感受是不可抗拒的,但又無法表達出來。那時,空氣中充斥著讓人昏昏欲睡的氣息,這種氣息可以讓緊張的人作為鎮靜劑吸入,此刻我正往這座城市古老的一角走去。我的同伴兩個星期都沒有好好睡過覺了。“啊!停下,”我能感覺到她歎了口氣,或者是舒暢地打了個哈欠,“把車停在這座沉睡中的古老宮殿的影子裏吧,讓我坐在這裏,閉目養神一會兒,品味一下暫時被世俗遺忘的時光。一旦在草地上散步,我們就會突然清醒過來。草地上矗立著四人的大理石紀念碑,大多數人都記得雅致的老式福賽思說過的一句頗有意味的話(誰能夠接觸到他所認為的‘意大利’的一百種地點,那麼他就不缺少快樂了)。在當時的社會,這四座雕塑所透出的孤獨感傷很巧合地相似。”必須承認,跟我們在如今的社會中的地位相比較,他們這些人是比較幸運的。這裏的景色為我呈現出了一種動畫的場景。在任何鳥語花香的春天,意大利一直縈繞著的那種古老的寧靜變得一年比一年更加顯著。在所有的雕塑旁都可以看到吵吵鬧鬧的乞丐,其中還穿梭著喧囂的導遊。我忘了我怎麼來歸咎這種入侵的責任分配,因為這些遊客與同胞變成模糊麻木、死氣沉沉的存在也就是不久前的事情。那好比是牙醫給你打昏迷劑前所說的最後一句話。他們遭受了神秘的蛻變,密度、亮度以及安靜的空氣,所有這一切都隻能接收到自己的消息。大教堂和它的同伴在各方麵都很幸運,它們坐落在寬敞的灰色城牆所圍成的空間裏,城牆就像是保護臂一樣,為它們展現出雕塑的優雅;教堂的幸運之處還在於廣闊的草皮,從大教堂與墓地的大理石地基那兒一直向遠方蜿蜒,抵達崎嶇的城牆腳下;教堂的幸運之處還在於零星散落在草地上的悠閑的人們,他們或采摘雛菊,或相互交流。淡金色調在時間和柔和的海風吹來的潮濕氣息中越發成熟,暗了的大理石板,最重要的是,教堂還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典雅氣息,確保了它在這座迷人的城市中所占據的這樣一個同樣遺世獨立的角落,給人們留下一種讓人欽佩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