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分
今夕何夕之錫耶納
一
佛羅倫薩熱得讓人感到壓抑,蚊子尤其多,此時似乎更適合去錫耶納參觀。我曾不止一次地計劃過這場旅行,可是每每都會錯過。終於,在一個深夜我抵達了錫耶納。月光傾城,旅館裏兩位慈祥的老太太一邊喃喃而語,一邊給我收拾整理床鋪,這就是我的第一印象。到達給我此種印象的地方隻花了五分鍾。這些感受就像盛開在白色的月光中一樣。錫耶納巨大的廣場聲名遠播。雖然如今的世界充斥著各式各樣的照片、遲鈍的驚喜以及世俗的啟示,但是世界上沒有哪個奇觀可以像華茲華斯幻想中喜悅的幽靈那樣,真正的“令人驚訝又隱蔽”。當我踏上黑漆漆的牌樓,遇見那等待的景色後,我竟意識到那種珍貴的感性的邊緣居然完好無缺。正如我的稱謂那樣——等待的景色,那是一種淺淺的馬蹄形狀。當一個從未出過遠門的讀者翻開朋友那些旅行相冊的時候,他會恭恭敬敬地記下那些畫麵,或者會在腦海中描繪出那高大而寬闊的共和宮廣場的弓形圖形以及其他的一些更加美好的弧線。任何人的存在都是虛空的,他們無法告知我現在的年代,因此,月光有很大的幫助。我有半個小時的時間用來無限憧憬中世紀的意大利。廣場建在小山的一側,或者更確切地說,因為我相信科學的肯定,它是建立在火山口。寬闊的路麵鋪著石頭,閃爍著光亮。一路向下而去,巨大的車輪發出咕嚕咕嚕的響聲,從廣場前麵的宮殿傳過來。這一切標誌著這裏的交通樞紐地位,雖然它隻不過是一個更具觀賞性的排水口。這座偉大的紀念碑矗立在地勢稍低的一側,雖然擁有可遇不可求的質量和四麵簷口,但看上去就像是在向對麵的那些私人建築的崇高姿態公然挑釁一樣。沒有建築姿態獨特的尊嚴,這座高大的建築也許自己賦予自己一種偉大的尊嚴。
從支撐的基地到掩映在天空下的灰色屋頂,宮殿牢固的邊緣那兒矗立著一座高聳入雲的塔樓,從上麵可以看到整個城市的宏偉地貌。蔚藍色的群山襯托出地平線,這座塔就像騎在馬上的騎士腳上插著的筆直的長矛那樣,在藍色的空氣中兀自挺立著。一旦驕傲的意識或罕見的自大植入進去,那種姿態就會遠遠高於市場上不斷變化的時尚。這座美麗的塔是錫耶納最美好的東西,擁有最堅固的形狀。它就像是永久這麼精美一樣,就像是不管歲月如何增加,那張臉龐上的鼻子還是如此英俊一樣,就像《獨立宣言》一樣。除此之外,我們好像無能為力,隻能無助地等待時間的判決。我們的獨立宣言是基於幾千種這樣無奈的事情之上才建立起來的獨立。錫耶納的廉正的宣言也同樣讓我印象尤深。整座塔在月光下銀光閃閃。當我延長自己的問候,它似乎像某種古老的指揮那樣給我回應,就像是靈魂與靈魂的對話。用某種渴望的機會困住某人,那種事情的狀態長期以來粗俗地被取代了。廣場其餘的地方由很多巨大的房子包圍著,它們占據了故事的大多版麵,同時與那些故事融合到了一起。“我們十分古老,有點小疲倦,但是,我們建得很牢固,高聳雲霄。我們還會矗立好幾個世紀。目前是很寒冷,而且很不留心,但是我們通過思考那些存儲的記憶與傳統,來保存自己的內心。我們是每個搖搖欲墜的木頭與疼痛的石頭中揮之不去的房屋。”這就是我上床睡覺之前與錫耶納建立起來的閑話。
自從那天晚上,我至少有一個星期可以在白天裏了解那些目標建築的表麵。我不知道該如何更好地表現它,而不僅僅是簡單地用更為生動的一頁紙上記錄它。一直饑餓的藝術家隻能信任古老的意大利,希冀她會一步一步地用手中的東西喂你。如果沒有那些令人驚奇的曆史磨坊中甜蜜的陳年穀物,這些糧食在經過了多個世紀之後,比地球上任何其他的東西都要精良,為什麼還要其他的東西呢?無論如何,錫耶納“保存了自己的外觀”,那種程度是你所能想象的事物最連續的狀態,也就是說,它保存了大量的未改變的東西。其他的地方也許會用一種令人昏昏欲睡的古老氣息招待你,但是,這裏如此之大,卻散發出很少的這種古老的氣息。躺在她圍牆內十幾個群山的頂部,不管從哪個方向,她都能為你展現出這座城市過去的雄偉之處。如果宏偉的風格大部分都不存在了,那些貯藏所的廢墟仍然圍繞著它。所有這些沉重的對過去的大致強調,也是她一直在你眼睛前呈現以及在你耳朵邊描述的東西。如果你隻是一個隨意的遊客和崇拜者,那麼這種大致的反映就是你對她的主要評價。不管漫不經心的觀察者如何受騙,他通常都不會了解太多,也沒有提前看看那些數據。他不夠專業,想法也是模模糊糊的。對於所有好的意願,想象力的和弦都不可避免地太過低沉無力。即使如此,到目前為止,隨著感性生活的繼續,他很喜歡的那些印象為那些再次旅行提供服務。這一切不時地提醒他即使是德國醫生的學識也隻是得到滿足的好奇心的影子。我曾經在旅館住過,徜徉於街道之上,停坐在廣場上,這些就是我淺顯的經曆。意大利的街道與旅館是一個人一半知識中的那些傳達媒介,如果誰對它們的教訓沒有幻想,那他大可燒掉自己的筆記本。錫耶納的一切都有錫耶納的特色。旅館門上設有英文標誌,那門是一塊小小的褪了色的石板,上麵的獅子與獨角獸圖案早已鏽跡斑斑。滿懷希冀地繼續前行,你會來到長了青苔的石頭山穀,那些青苔覆蓋的石頭就是山穀的門廊。在這裏你可以發現滿滿的當地的色彩。有人告訴我,房東在英國的一個家庭當仆人。我很好奇那些盎格魯撒克遜人在他房子裏的頭十二個小時是如何度過的。我沒有遇到房東。我問侍者房東是不是不在家。“哦,”他回答道,“他是個不喜歡動的家夥。”恐怕這個個頭矮小、身材胖胖的老人隻是良心不好而已。喜歡意大利的人,在這樣的限製下絕對不會有小小的負擔,他們不會對那種初步的淨化過程如此漠不關心的。什麼才是壞習慣的真正哲學?那些早已出現汙點的偏見僅僅是膚淺的嗎?如果實際上那些不潔的禮儀具備我所懷疑的道德意義的話,那我們必須熱愛意大利勝於它的一致性。這是我們大家都準備去做的事情,但是當我們正在犧牲時,我們同樣應該意識到這一點。
我們可能會懇求這些身無分文的繼承人,即使能保持那些朽壞的遺跡的清潔,也不要展示出來。他們冒著看上去很炫耀的風險,不斷翻修的愚蠢迷信,這僅僅是對持續時間中無限珍貴的法則的挑戰。人們還是會被感動,覺得漫步在類似這裏的昏暗的小巷中,一個人沉思冥想徜徉的結果,是對年久失修的一種無法形容的感受。一切都在開裂,剝落,褪色,搖搖欲墜,腐爛。錫耶納年輕人不會瞧一眼那些充滿青春的東西,他們喜歡那個長期使用的、早已衰敗髒亂的世界。一切都早已超過了它的頂點,除了大教堂輝煌明亮的外觀外,它正在大家努力的修飾和恢複中。一些私人宮殿寬闊的正麵似乎最近也重新拋光整修過。很久以前,錫耶納就已經變成了一種圖畫的色調。時間的操控如今讓破敗不堪堆積著破敗不堪,大部分還是一種耐心堅定、充滿同情心的破敗。這些破敗舒緩著神經而不是刺激人們的神經。在許多情況下,毫無疑問,它們有一種很長的運行時間,就像我們冒失和淺顯的新鮮感一樣。在所有的事件中投射出一種更為深刻的影子,倒映在暮色中狹窄的街道上。人們漫步徜徉於模糊的曆史性的薄暮之中,我是這樣稱呼它的。這些街道比那些彎彎曲曲的石頭路麵的小巷更為難走,其中巨大的黑色房屋光線不足,很難從石頭中穿透過來。屋簷幾乎相鄰,優雅的哥特式的窗戶下麵懸掛著鐵製的鍾和放火把的托盤,屋子上方可以看到許多山頭,偉大的懸而未決的鐵環微薄的光過濾了雙絞線插座的火把。這些光線散落在與道路垂直的許多山頭,通常與道路垂直。這些小巷中車輛無法通行,人們很少能聽到車輪的聲音,但卻不比威尼斯那兒少見。一整日,我的窗前不斷傳來腳步聲與叮當聲。這個季節,氣候十分溫暖,所有人都走出家門,街道上你可以聽到你能想象到的各種音調的托斯卡納口音(這在錫耶納被譽為一種經典的純淨)。即使在夜晚,也還能聽到這些聲音。在淩晨兩點的音樂會和藝術座談會上,我通常都是不請自來的那一位。有時音樂會很吸引人。我不但不罵自己的清醒,還會去窗前聽上一會兒。三名男子唱著頌歌從窗前經過,聲音中帶著令人愉快的甜蜜;或者一個孤獨的行吟詩人在他襯衫袖子中用那清晰新鮮的男高音描繪出如此藝術的愛情音符。那時,我似乎是在歌劇的幕後,看著某個魯比尼或馬裏奧在“表演”,等待著觀眾的掌聲和喝彩。其間,兩個朋友或敵人停了下來,他們因為快樂的本能恰巧就停在我的窗戶下,辯論著觀點,講述著他們的故事,抑或重塑信心。意大利人總是會停下來,在交談中提出自己的觀點。你往前走幾步,然後回過神來,發現他們站在原地,用手摸著鼻子,沉浸在你充滿疑問的眼神中。凡事都有這樣一種變調與行動的冗餘,一切都披上了戲劇性的生活,這是我們僵痛的隨意交談永遠無法知道的。因而,這裏幾乎任何一種談話都成了一種行動劇——即興創作,模仿,比例均衡,有始有終。說話者似乎真的在建立自己的舞台,麵對台上的腳燈,在他周圍劃出一個場景區域。他來來回回地走著,大聲叫喊出來,跺著腳,故作姿態,在自己靈感的任何一個階段漫遊。我還記錄了另外一個夜晚發生的一件令人驚奇的事件,自發性的意大利式的姿勢。那個錫耶納人,我甚至看不出他的年齡——說話口齒不清,使用勺子也不是很熟練。這是一個周日的夜晚,這個小男人陪同他的父母到咖啡館。錫耶納的格雷科咖啡館是最令人心情愉悅的地方,花上三蘇,就能得到小咖啡杯;花上八蘇可以喝上冰飲。當你品嚐著這些很容易獲得的奢侈品時,你還可以花三丁錢從駱駝背上的小報攤上買一份當地的周刊——新生活(從一蘇錢裏省下來的兩丁錢可以給侍者當小費)。我那年輕的朋友正坐在他父親的膝蓋上,吃著他媽媽送給他的草莓冰。他用勺子很費勁,於是他媽媽就把勺子沒收了。杯子裏隻剩下一點深紅色的液體。也許是孩童的本能,他不喜歡這些東西,他看上去也不喜歡這種自由。他反感別人期待他將剩餘的冷飲吃掉,因此他表示抗議。正是他的那種反抗深深吸引了我。他沒有哭出聲來,他隻是做了一個鬼臉,沒有愚蠢的哀號,他太年幼了,也無法說話。那是一種無聲的富有穿透力的和諧的哀求、指責的聲音,伴隨著最完美有禮的手勢。這些動作完全成熟。如果他能有流利的鏗鏘有力的口才的話,那他的一言一行將是四十歲的男人才會出現的舉動。他聳聳肩,皺著眉毛,把手交叉抱在胸前,高昂著下巴,不斷搖著頭。我很高興地說,他最終重新得到了自己的勺子。如果我曾有個小銀勺子,我就會給他的。雖然不是有意識的,就像是最完美的藝術家的證明。
然而,在實際生活中,我向他致敬,他讓我從自己的想法中分離出去。一種更重大的行為、雄偉的私人宮殿、那些巨大雄偉的音節、句子、句號,這個地方向我展示的奇怪的信息。它們真的特別寬敞,數量龐大。人們會奇怪,到底該把錢花在這個真實城市的哪部分好呢。今天的錫耶納僅僅是過去小共和國的一種縮小了的假象。在十三世紀時,它曾對佛羅倫薩發起過戰爭。培養了輝煌的藝術,設計了具有無與倫比的比例的大教堂(雖然最終這些設計被停止了),人口一度達到二十萬。這些昏暗的建築許多至今還用著古老的中世紀達官顯貴的名字,那些模糊的占用,他們的子孫後代能夠證明“花盆”帽與斜紋軟呢的夾克與褲子是一種鎧甲的效果。這些建築有一半像佛羅倫薩的斯特羅茲和裏卡爾迪宮殿一樣高,但不會更高。浪漫與風景秀麗的本質正在於這些巨大的房屋在陡峭的街道上相互挨著,在那些小小的封閉空間的城市。我們在日常生活中,在自己的國家裏,如果要建築起一棟一半大小高貴的建築,在一番炫耀的說辭之後,我們會停頓一下,留下更大的空間。跟這裏所有的事物一樣,當一位錫耶納的伯爵夫人在窗戶邊做頭發的時候,她對對麵隨從正幫助其刮胡子的騎士來講,是一個很美好的近鄰。伯爵夫人不反對公布她在盥洗室裏的樣子。一位意大利的紳士確定地告訴我,貴族間互相都是很隨意的。有些宮殿能夠顯示出來,但是隻有當鄰居家裏有人的時候。現在他們正在鄉村生活。旅館的服務員告訴我,一年中他們的鄉居生活會持續八個月,他們會比狂歡節的時候在城市裏花的時間還要多一點。旅館服務員的八卦可信度或許低於這種不夠厚重的曆史。但是,我承認當我因為石頭與灰泥的無言而感到憤怒,從外麵漫步回到旅館的時候,就像那種尋找故事的人總會出現的情緒一樣,我在席間一直懷著熱情去聽拿著餐巾站在身側的人表達的信心。他對錫耶納的貴族稱讚的很少,他們是自私的房東。無論是什麼,有很多人甚至都不會寫自己的名字。這可能是誹謗,但我懷疑他們中最無可指責的人,對在我身旁吃飯、剛剛離開的那位女士也能夠給出更為微妙的評價。“她太胖了!”在她離開房間的時候,我粗暴地說道。侍者搖搖頭,有點嗤之以鼻。“太過實際了!”這位女士和她的同伴是一起的,也就是侍者歡欣地對我說到過的新到的美國人。一周以來,我都是一個人用餐。他們是美國人,我發現他們永遠用別針別著黑色的蕾絲麵紗或頭紗,一直用刀來吃豆子,說著一口奇怪的啥呀的西班牙口音。他們是從蒙得維的亞來的同胞。
然而,古老的錫耶納的天賦能夠使這種區分的任何壓力變小。當它站在最好的社會俱樂部——偉大的諾比利賭場的長廊前,遙遠的社會單調的代表之一與另外一個一樣有序。人數眾多、富有的貴族階級仍然是完美的封建製度,處於分裂狀態。不管是道德上還是智力上,在這些宮殿圍牆的背後,十四世紀仍然沒有停止堅持下去的腳步。沒有資產階級可以談論。緊隨貴族階級其後的是平民百姓,實際上他們十分貧困。作為貧困社會階層的熱愛者,朋友的一番談話讓我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希冀不計代價的類型。一個曆史感受無助的受害者,他不會淪落到簡單地緊盯著黑色的石頭,莊嚴地窺視著樓梯。人們已經審視過宮殿的街道,手中拿著穆雷的作品,那他就可以直接走到宏偉的客廳去,對著男主人與女主人、老神父與年輕的伯爵鞠個躬,請他們幫個忙,貢獻一下他們社會哲學的速寫,或者一些第一手的家庭軼事的資料。
昏暗的迷宮般的街道被兩個巨大的自然的空間給隔斷了,在這樣一種缺乏的情況下,我們必須讓自己對什麼都很滿意。我剛才稍微提到的那個扇形的廣場,正中矗立著大教堂的小廣場,圍牆是由各種各樣的大理石建成的。當然,自從在月光下表達了我對宏偉的廣場的讚美之後,在陽光很明媚、有許多陰涼地兒的時間裏,我經常從廣場上經過。那裏有一個市場,意大利人在那裏進行買賣,討價還價,就這樣讓生命的脈搏跳動著。無論何時從他們之中穿過,你都會聽到他們討價還價的聲音。在這個最近五百年才剛剛命名的地方,這種生活情景持續了很久。在這段時間內,雞蛋以及陶罐的成本逐漸無情地增長,但買家還是那麼精力充沛地對這些買賣進行角力。十四世紀的買家會被現在的價格嚇得突然醒來。你隻能走到共和宮的一角,感覺自己成了一個節儉的中世紀老人。共和國的國事正常也在這裏談判,但是現在卻成了現代法院和其他無趣事業的場所。我參觀了很多拱頂的大廳和房間,在舉行行政會議的間隔時間裏,它們因為牆壁和屋頂上陳舊的壁畫吸引了許多人。錫耶納流派主要的畫家參與繪製了我所說的那些作品。在那兒,你可能完成在學院那兒開始的鑒定曆程。我說“可能”是非常公正的,因為我自己的觀察導致我無法不遺餘力。我有一種想法,即錫耶納學派能讓一個人的急切心情平緩地變為蟄伏狀態,親切地放棄掀起懶洋洋的好奇心和不溫不火的信仰。“它是佛羅倫薩一個強大的對手。”我最近剛從某本書上瞟到過這樣的評價,但是我忘了具體是哪本書了。佛羅倫薩人可能會在他們的功勞簿上停滯不前,或者懶人躺在沙發上。早期的這兩組畫家確實有許多共同之處,隻是佛羅倫薩人的運氣好一些,能夠看到他們的努力被一些超群絕倫的人收集起來應用。這種情況從來沒有出現在錫耶納人的身上。弗拉·安傑利科和吉蘭達約·多米尼科談論了所有他們夢想的更為微弱的外表以及許多其他東西,但不包括西蒙·麥米、安布羅吉奧·洛倫澤蒂以及皮耶爾的靈感擁有一種痛苦的氣息。索多馬和貝加福米在我看來是相當失敗的典型,但還是要輕柔地談到他們,我從內心裏也是這樣做的。他們的勞動,通過光亮將仍然存在的色彩以及古老城堡回響著回聲的房間裏豐富的人物影子創作為珍貴的遺產。褪色的壁畫覆蓋在牆壁上,像收藏起來的古怪的掛毯。在這種或那種方式中,它們釋放著法術。如果一個人在繪畫藝術上欠了一大筆快樂的債務,他會很溫柔很輕易地想起整個進化過程,就像對於一個神秘的努力的靈魂有意識的經驗那樣,人們不會說任何關於其特殊階段的粗陋的事情。如果對於某些錯誤或者是尊敬的人生命中的過失毫無預防,人們就不會提及這些。你毫不在意地提醒一位頭發斑白的老將軍他曾經的失利。我們為什麼要在錫耶納談論著貝加福米?作為一名業餘者,我剛才討論過的事情絕不會再繼續談論。我絕不會再往前,說“索多馬是一位可憐的畫家,而貝加福米甚至都算不上畫家”,但是機會有限,我願意讓那些關於貝加福米的言論被看成是真實的。至於索多馬,我記得四年前在比薩大教堂的唱詩班曾經看到過這位畫家的某幅小的昏暗的標本。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就是《亞伯拉罕和以撒》。整幅畫透露出一股陰沉的優雅。在一般的合集中人們很難見到他的作品,顯然,他並不多產,然而他有自己的優雅,而他的稀有性則是其中的一部分。
在錫耶納,有二十幾個零散的壁畫以及三四幅油畫。他的傑作與其他作品一樣,是《十字架》中一個和諧的後裔。我無法描述出繪畫中人物或梯子的平衡性,但是當它持續的時候,整個場景就全部擁有某種強烈的莊重、優雅與甜蜜。如此憂傷的主題,太過甜蜜了些,索多馬的女士像都充滿怪異的甜蜜。對病態吸引態度富有想象力的一種感知,尤其在感性和同情方麵,對我來說似乎是作者最精致的成就。在聖多梅尼科,《聖凱瑟琳的暈厥》越是不那麼令人愉悅,錫耶納的巾幗英雄就越是偉大。他的壁畫都具備一種幾乎吸引人的困難逃避以及一種輕度的憂鬱。這是我常常會思考的它們中最真誠的部分,因為它深深地觸動了我,就像實際生活中藝術家對力量渴望的一種沮喪的猜疑一樣。一旦下定決心,如果他無法堅強,他就會利用自己的弱點,在學院的圓柱上畫上耶穌圖。這裏他變得越來越近,我無疑將他的顏色與他的眼淚混合在一起。結果最好的描述就是,它是第一部現代耶穌圖,不幸的是它不是最後一幅。
錫耶納藝術的主要力量可能源自矗立著的大教堂。即使在這裏,力量也沒有達到最大的張力。然而,如果意大利有更為有趣的寺廟,也沒有任何地方能比這兒風景更豐富、更壯觀的了。建築理念貧乏的對比被精巧細節中不可思議的財富覆蓋住了。教堂對麵是一家曆史悠久的醫院,門前有一個長石頭凳子。教堂的一側是大主教沉悶古老的宮殿,另一側是最近剛被拆分的托斯卡納大公爵曾經的住所。一周中的每天早上我都會來這裏坐上一會兒,像個康複的哲學病人那樣,看著教堂華麗的外觀在深藍色的天空上閃爍著光芒。最近幾年,教堂被大肆修葺過。陽光下,密集聚在一起的小尖塔、雕像、野獸和鮮花的全新白色大理石像馬賽克的寶石那樣,還有許多這位金匠的石頭作品,我卻記不起來或者描述不出來了。有三大間房用來堆放這些作品。這些門的邊緣裝飾著精致的雕塑,同樣是奶油色古老的大理石做成的。三段飾浮雕圖像的山形牆在紅色大理石的襯托下,猶如被解救了一般,頂端還裝飾著金色的馬賽克,它處於最高規格的夢幻與華麗之中,整體上顯得十分可愛。作為許多色彩的一種勝利,它為你準備了內部的構造,那裏有無窮無盡的色彩展示、複雜的對比以及精煉華麗的小巧結構。內部的麵貌主要由黑白兩色大理石的交相呼應創造出來的。白色的大理石隨著幾個世紀的變換,早已變成精煉溫和的棕色。這個地方成了一個緩解分散幽暗的演唱會。除了聖器收藏室裏平圖裏喬明亮的壁畫之外,就沒有什麼可以談論的畫作,但是,路麵上卻覆蓋著許多貝加福米創造的黑白色馬賽克做成的精致的設計。這些作品的忍耐性使得它們成為難得的一種裝飾,但即使在這裏,我最近提到的那位朋友還是反感錫耶納流派的那種過熟的成果,他覺得那些設計很是荒謬。他所崇拜的是巧妙的工匠,他們通過插入的黑色石頭最優美的曲線,來模仿陰影、明暗法以及鉛筆尖。錫耶納手工藝真正的浪漫之處可以從合唱團奇妙的攤位上看出,那攤位位於巨大的車輪窗口下五顏六色的光線之中。木雕曾經是此處一種珍貴的地方工藝。十五世紀,此方麵最好的藝術大師將自己投入這一驚人的任務之中,那是用拋光的橡木來解釋的窗玻璃方框上霜凍的作品。毫無疑問,人們很難發現偉大的時代中特殊的耐心與神聖的坦率更為感人的例證。在這樣的藝術性中,作者似乎比在其他地方放入更多的個人的東西。他不僅與自己的主題搏鬥,還與那些材料角力。當主題吸引人的時候,當他的設備、創作與想象全都湧現到手中時,他就很幸運。對於材料本身,經過歲月的洗禮和使用的拋光後,它變為更豐富的烏木,變得更溫暖,有些東西卓越得可喜,令人尊重。當讚美詩結束,芳香散去後,可以漫步在錫耶納祭壇後麵,好好逛逛巴裏利的那些攤位。
1873年
二
我在前麵的頁麵留下注釋,給人一種我將要講一些小故事的印象,然而在這方麵,是否是我的良心發現,我才非常坦率公開地以一種懺悔的方式去質疑自己匱乏的感性的第一產物。接下來的幾年裏,我還會再次去錫耶納。那時我對她的了解將會加深,我可以說與自己早期那些較差的評價相比較,我會給出一個更公正的評價。這種評價如今深深地震撼了我,因為它很真實。我甚至在任何一個思索、沉思或幻想的遊客的情緒、幽默以及閑晃中都發現了一種價值,對他們而言,事情較好的一麵在於整體的意義,而非封閉性。如果在特定的場合,他點頭、絆倒或迷路了,這個事實本身就在跟我講話——告訴我他的才能與特性。除非它本身就很有趣,否則我根本不在乎他是否應用了自己的才能。這也許可以作為我對這裏任何可能打破的異議的回複。這裏的觀點認為,如果關於重要人士的證據是一個旁觀者的疲倦,那就不可能作為證據來用。至少如果事件很重要的話,情況是這樣的。無論如何,我都盡量讓自己對錫耶納薄弱的印象站得住腳,這也是為了那些我讀到過的東西,但是,我應該喜歡通過其他的記憶來放大這些感受。如果我在這裏享受空間的話,我必定會急切地想要這樣做。要矯正這些看法的難處在於,如果早期的印象不具備能力,或者說全是幸福的感覺的話;如果早期的印象更新擴展都很慢的話,隨著經曆的增多,阻礙將會一個接一個地輪番上陣。有這樣一種可能性,即關係越熟悉越能表達這個東西。
記得有一年夏天,我從倫敦一直馬不停蹄地趕路,很晚才抵達這裏。這座小小的要塞有一座宏偉的山丘,車站正好在山腳下,我是唯一在車站休息的人。也許在溫暖的黑夜,在寂靜無聲之時,我曾從那扇不歡迎外人的打開的大門前經過,在此之前我感受到自己就好像是要被監禁的重要人物的樣子。雖然隻有一種原因,因為保留而變得陳舊,但是那時的筆記給了我一種我很多次都稱之為“一個地方對稱審美用法”的音調的東西。無法否認的是,由於歲月的增長而創立的那些更好一些的巨大的“住宿”,已經被人們認可為是那些奢侈地方的一種補充。如果一個人承認的話,這些住的地方是相當具有散文藝術的。我一寫下這些話,就發現自己還加了“不會”這一詞,也就是說一個人不會這麼做。他不會滿足於現狀,將當時那些“新”旅店 (現在來看是很古老的賓館)隻看做是對意識自由遊玩的一種幫助。位於較黑的那條街道上,相當強大但排名很老的丹吉爾特拉酒店早已過時了,其古老的對手拉奎拉挪仍然還在與現代化做鬥爭。格蘭特酒店靠近火車站大門,屬於比較現代化的新鮮花朵。我近期的記憶就是它是一座很成熟的酒店,舒適、幹淨而且溫暖。那些因為感興趣而開始的旅行,還有一些是在六月份或七月份早期的時候要去的旅行,所有獨特的事件都撞到了一起,就像是從高大、寒冷、黑暗的房間裏的百葉窗的縫隙中看到的那些金棕色的物體一樣。那裏的場景包含著超長的日子,有安靜的作品。在下午晚些時候的沉思裏,我將這令人崇拜的山頂的緊湊世界與感覺和想象的一種綜合的符咒聯係在一起。這個世界被金色與棕色所籠罩著。我想象自己走入夏日夜晚遲遲不散的燈光中,一切都被調和成一種強烈的美。或者換句話說,說得自由一點——調和成了一種顏色問題,圖畫的強度問題。以這種迷人的方式與錫耶納交流,不會為詢問的實行留下巨大的空白。但是,我無法確定一點一點地感受到元素的整體結合會不會比更可仿效的方法還要好。這從開始到結束都有一定的規模。
記憶中充斥著關於那段時日更多的元素,這些記憶被從北方照射來的燈光所喚醒。如果隻是部分的話,那無疑是確定的,因為我那時在那兒待過一段很長的時間。出於對當年美好回憶的喜愛,我從所有事件中指定了它。那一年一直到六月底,小鎮四個不同地區選舉出來的代表們進行了一係列憤怒的賽馬比賽。當時我正好去了派力奧。第二個事件也是類似的更有特點的展覽,是在八月份舉行的。那是一場我遠不能談論到的奇觀,是開在我過去記憶中最優美的花朵,隻是印象稍微有點褪色了。那些印象就像是看到了一雙沾滿了鮮血被弄髒了的手。畢竟,偉大響亮的、俗麗的、那些歡蹦亂跳的人或熱情的嬉鬧,如果無法實現的話,就會模擬得更凶猛。那就是這座小鎮一年一度的驕傲。在我看來,這些並不能在本質上給人一種對假麵舞會以及刺耳的象征特別深刻的印象,雖然它毛發豎立著,有著所有熱情奔放的意大利人對服裝、態度和言語的托詞的正當證詞。那些巨大便宜的栩栩如生在某種程度上精煉了自己。在基吉宮上方的陽台上湧起的情緒高漲的感受與廣場上沸沸揚揚的叫喊聲融合到一起。這裏的一切都是被取代的,除了時光中那些文藝複興時期傳統的建築風格以及衰微的金色歲月無盡的甜蜜感。無疑,派力奧是刺眼的。在錫耶納,需要更多天然的狀態,需要靜靜地壟斷。大多數時候需要人們有耐心,尊敬當地這些事物的連續性。如果我們回顧一下,看看這一巍峨地方大氣磅礴的方麵,那些事物就會降到一個搞笑的地位,那些事物也會降到一個幽默的地位。即使是為了整改,我這裏也不會假裝采用所有的一切。我僅僅是簡單地說了一下自己對同情的原始報告中所留下的空隙悲傷的掃視。
我表達歉意,因為我沒有提到那時候最冷酷最新鮮的花朵曾經是一個人對平圖裏喬神往的敬意不斷地更新;沒有提及大教堂的圖書館或聖器收藏室中,最冷酷最新鮮以及最年輕和最有朝氣的畫家(區別隻是原始或黃昏)。在那些壯麗的屋頂下,在最清新溫柔、最幹淨直白的壁畫世界中,我總能在作品麵前找到時間,沉思半個小時。這座奇妙的公寓,本身就是古代教堂驕傲與權力的一座豐碑。它是一個無與倫比的寶庫,其中珍藏了光輝照耀的彌撒用書、詩篇集以及其他浩瀚的羊皮紙作品。每部作品連續的書頁都給人一種印象,好似鑲嵌在金子中的紅寶石、藍寶石和祖母綠,幾乎嵌入到頁麵之中。經過時尚完美的保存,這些作品能供人們查看用圖畫記錄下的錫耶納艾伊尼阿斯·西爾維烏·比科羅米尼、庇護二世(因為即刻繼位,他給自己第二個名字)、羅馬主教最世俗的文學以及可能成為的十字軍的持續時間。他們的冒險和成就在平圖裏喬的筆下被很流暢地展現出來,呈現在我們麵前,就像在生命最後寧靜的時段,某些年邁的老人給自己一群孫子所講的“故事”那樣。埃涅阿斯西爾維於斯的晚年過得並不平靜,最後他死在安科納。直到那時他還在鼓吹戰爭,並試圖發動對當時了不起的土耳其人的戰役。但是沒有偉大的世俗的個人傳奇,在這些艱巨事務的人中,形成了一個比閃亮的錫耶納更為公正、輕便或具有紀念性意義的拱頂。我似乎記得自己去過那個地方——人跡罕至的封閉管理區。對我來說,我可能因為那天的祝福而經常去它那兒,就像沒有其他強大的懇求能夠感受到教堂的鄰裏麵貌一樣,大教堂對它自己擁有的這個小鎮感到引以為傲。在一周的時間內,你可能常常感到它矗立在那裏僅僅是為了讓你一個人去欣賞,僅僅是為了方便你的浪漫,滿足你的審美小要求。對我來說,在此種複雜的顏色的積累下,在這樣的閃耀的光線中,所有的一切被刷新、變暗並豐富地向我襲來。這座由五彩繽紛的大理石所建造成的寶庫就位於杳無人跡、昏昏欲睡、空曠的錫耶納廣場上。在任何可以負責任的想象或豪華品位的自由實踐中,人們可以積極地做自己想要做的任何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