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洋混戰篇】 16 曹錕托名以圖中原 李純藏拙口出讖語
1920年初,中國大地戰雲密布,旌旗颯颯。
南方政府發生內訌,廣州督軍莫榮新等人,擠走孫中山,為削弱地方實力,又下令通緝前省長李耀漢。李耀漢見機不妙,直接發動兵變。廣州城混亂有加。此時,滇桂軍閥為了爭奪廣州,也相互交惡。孫中山見時機又到,以上海國民黨本部的名義讓陳炯明搬師回粵,驅逐桂係軍閥。可陳炯明沒有動,以缺乏彈藥槍械為由,畏首畏尾,將那大好時機給錯了過去,使得桂係軍閥得以喘息,驚魂複定。
陳炯明在打小算盤,自己官兵大多生活腐化、意誌消沉,而且更有粵軍上層指揮官和地方政府勾結,雖然孫中山已做了周密準備,因為以前國民黨曾有與皖係、滇係聯合反擊直係和桂係的軍事計劃,即由隸屬皖係的福建督軍李厚基暗中接濟陳炯明軍費五十萬和子彈六百萬發,以幫助粵軍反攻廣東,並承諾將閩南地盤交給李厚基;同時滇係軍閥唐繼堯則出兵廣西,使桂係首尾不能相接,然後同粵軍會師廣州,共同改組軍政府。陳炯明早就有“聯省自治”的禍心,心裏對這些合作者也打著鼓,生怕到時皖、滇不能出兵,自己陷入被動。孫中山在上海的國民黨總部是有權無兵,因此隻能看著機會從眼前溜走。再說福建督軍李厚基,在直、皖交惡之際,腳踩兩隻船,態度曖昧,所謂給陳炯明粵軍的錢和槍械的允諾,又遲遲不能兌現。孫中山為了打消陳炯明的顧慮,先後派朱執信、廖仲愷、蔣介石等人到漳州,敦促陳炯明回師驅桂,可最終也沒能說動,連陳炯明的老師朱執信的苦口婆心,也沒能說服他。陳炯明反而又以諸多理由給孫中山拍電,陳述此時不能輕易回師廣州的理由。
直係吳佩孚為了有效孤立皖係,和桂係軍閥陸榮廷達成妥協,暗中又拉攏徐世昌和內閣總理靳雲鵬。這樣一來,段祺瑞因沒退路可走,把目光投向了孫中山,想以革命的力量達到他的“共和”。孫中山出於對南方的重視,加之對桂係軍閥的痛惡,為了打破直係和桂係南北軍閥勾結的局麵,對段祺瑞采取了積極的態度。但是,這實際上幫不了段祺瑞什麼忙。
就在吳佩孚接到曹錕命令,往回開拔部隊時,曹錕借追悼在湘陣亡將士的名義,在保定召開了八省聯盟會議,會上各督軍達成反皖的共識,其中有直督曹錕、蘇督李純、贛督陳光遠、鄂督王占元、奉督張作霖、吉督鮑貴卿、黑督孫烈臣、豫督趙倜。
響應最強烈的是李純,他對曹錕說:“皖係最重要的人物不是段祺瑞,而是徐樹錚,如果打個幌子,找個名義反皖更能得人心。”
曹錕心領神會說:“這一點,你不用擔心,我也想到了,咱們幹脆就把矛頭對準徐樹錚,徐樹錚倒了,段祺瑞自然而然也就完了。”
李純說:“實際上,這次保定開會,老段心裏早有數,我看他們也在搞動作,誰先動手誰就占上風。”
曹錕說:“如果咱們通電全國,打出一個響亮的口號,不怕段合肥不聽八省的呼聲,否則可就是真刀真槍戰場上見了。”
李純話音一轉,冷笑說:“我擔心倒不是這個,而是事後的結果如何。現在段合肥以北洋領袖自居,他要是下去了,咱們這些人還能坐在這裏心平氣和討論國家的和平嗎?”
張作霖山林出身,話直來直去,他不假思索地說:“那還不好辦,如果真出了麻煩,咱們這八個省再打唄。”
言畢,眾督軍皆掩口,齊聲說:“雨亭可真能開玩笑。”
李純說:“若真是玩笑,倒也罷了,保不齊雨亭的話,正是在坐很多人的想法。”
曹錕一聽話有點出格,忙將話題岔開說:“我看沒那個必要,如果自己把自己的地盤把住,要那麼多有什麼用?”
張作霖自覺失言,有意把話往回拉,他說:“秀山(李純),我也打了一輩子仗,有些打膩了,真要是出來個明君,我甘願把奉天的地盤讓出來。”
幾個督軍聽後,又哈哈大笑。曹錕見氣氛有些活躍,想實現自己的打算,也跟著起哄說:“除非秀山對自己不滿意,到時別說奉天歸你,就是直隸,你若是想要,也盡管拿走,我倒是巴不得找個安靜地方享享清福呐。”
曹錕講這些話,臉上沒有多少笑容,本來嘛,他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把直係的力量集中起來,準備和段祺瑞大幹一場,可不識時務的李純,倒是老想著將來的事。這不是成心作給他曹錕看嗎?曹錕心裏確實有自己的打算,隻是還不那麼明朗,讓李純這一通旁敲側擊,不說惱羞成怒,可是打心眼裏不愛聽這話,故而,跟隨著張作霖說了這些心不對口的話。李純,字秀山,早期投靠袁世凱,後又追隨馮國璋,現在獨霸江蘇。說起來,李純比曹錕的資曆差一些,可自馮國璋死後,他是打心眼裏瞧不上曹錕,而且現在曹錕明裏暗裏有點以直係老大自居,又有吳佩孚這員驍將,心裏也打著鼓,生怕曹錕如果在這次爭鬥中拔了頭籌。李純在八省督軍會議期間,講出這些話,也是打算先給曹錕吹點風,暗示他李純如果在特殊情況下,是不會旁觀或任人宰割的。另一方麵,李純對張作霖也同樣不放心,就跟他們來了一套自己的老師馮國璋所謂的“均衡”。於是,還在保定開會期間,李純私下找到張作霖,對他說:“雨亭兄,你對你的親家就真那麼放心嗎?現在他可是今非昔比了,吳子玉回到保定後,你可得多留點神。”
張作霖說:“你這話可是說到我心裏去了,我沒有利,是不會輕易動兵的。對誰都是一樣。現在你可是躲心靜了,隻不過是舉舉手,即使北京按照咱們預想的,真成了事,結果不是大家所希望的,損失最大的該是我。你想想,我能不防著點嗎?”
李純說:“我也是好意,你是了解我的,從來也沒對皖係服過軟,最大的願望就是別再出現另外的‘草頭王’,到時咱們可都不好看啊。”
李純以為他這一手很管用,讓張作霖製約曹錕。可是等李純回到江蘇,張作霖把李純這套話原原本本告訴了曹錕。張作霖也是極狡猾的,知道李純在試探他,想了想,便把李純的“計謀”挪了過來,話講給曹錕聽,他必然就得表個態。果然,曹錕聽說李純對他懷有戒心,破口大罵。很自然,曹錕對張作霖信誓旦旦,說了一大堆冠冕堂皇的大話。
1920年4月中旬,八省督軍內部達成協議,決定了三條辦法:
一、擁護新內閣而不反對段祺瑞;
二、各省之防線之軍隊,一律撤回原防地,但須南軍不乘機前進;
三、宣布安福係罪狀,通電北京政府,請求解散安福俱樂部。
兩個月後,吳佩孚率部隊回到保定。此時,總統徐世昌看到這種形勢,迫不及待請張作霖進京調停直皖間的矛盾。張作霖和徐世昌密談後,又赴保定,參加曹錕及聯盟各省的招待宴會,此時,吳佩孚也在場。席間,各代表無非是揭人之短,揚己之長,對時局大加抨擊。吳佩孚因為直皖交惡在即,又有大仗可打,可顯顯自己用兵,心情很高興,不知不覺就多喝了幾杯,他本也是個秀才出身,一個勁掉書袋。
張作霖一直就對吳佩孚耿耿於懷,早先他就對曹錕說:“以後咱們哥們兒聊天,你少弄個拖油瓶來,媽了巴子的在這裏說三道四的。”這話,真讓吳佩孚記恨一輩子。可那時他剛跟曹錕,資曆又淺,沒敢多說,可話是埋在心裏了。今天,大戰在即,吳佩孚也是有意炫耀自己,暫時他雖不能報“一箭之仇”,可到底和往常不一樣了,那張作霖就是不愛聽吳佩孚說話,也得忍著。
吳佩孚拿出風度,逐個勸過酒,到張作霖那裏,卻聲色不動地說:“雨亭,望你喝了這杯酒,然後我有話講。”
張作霖正要發作,心想你既然有話要說,那就喝了這杯酒。吳佩孚真是綿裏藏針,當著眾位軍閥的麵,他直呼張作霖其名,如不使出些計謀,反而弄個不歡而散。
吳佩孚對著張作霖看了有幾秒鍾,然後說:“佩孚身為軍人,食國家俸祿,保衛國家自然是我的責任,根本不能推辭。我現在的部隊,雖然不敢誇口說訓練有素,但從士兵到長官都頗知大義。現在時局混亂,各種各樣的黨派,都以破壞國體為本,就算是佩孚能忍下,可是我的部隊不會容忍的,在座可能都與佩孚有同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