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我並不否認個人學習是有價值的。但我同樣需要提醒你,企業和學校不一樣,我們請你來工作,不僅僅是為了讓你獲取知識。事實上,相比較‘你學會了什麼’,我們更關心‘你能創造什麼價值’。”夏治聳了聳眉毛,“至於你說的學校資源,我想他們應該更關注你手裏那些企業客戶的實際招聘需求。若不是你帶著這些崗位去學校,而這些真實的招聘崗位可以幫助學校完成就業指標,我實在想不出什麼理由,讓他們願意接待你,難道僅僅是因為你長得帥嗎?”
盡管被辯駁的體無完膚,靳轍卻不得不承認,夏治的解釋並沒有不合理的地方。
他感覺到自己心跳開始加速,耳根子逐步發燙。
“我們換個問題吧。”夏治停頓了一下,坐直了身子,繼續說道,“你覺得自己真的適合這個崗位嗎?”
“是的,”靳轍扭動了一下脖子,深呼吸讓自己冷靜下來,“我認為自己具備做校園招聘的策劃能力,並且我在學習如何做簡曆篩選和麵試技巧。我相信自己的學習能力能很快適應並成長為一個優秀的麵試官。我對待每一份簡曆都很關注,看得非常的仔細……”
“嗯,非常好。我發現你已經開始意識到自己的問題了。”夏治輕輕用手指敲擊了一下桌子,再次打斷了靳轍的自我辯解,“我們來一起看看你的業績指標吧。”
說著夏治翻到了文件夾的後麵幾頁。“你每天手裏產生的能成功進入下一輪的簡曆數量是四十份,而根據你之前的項目進度預算,如果我們要在客戶要求的兩周內提供一千個筆試候選人,每人每天至少需要提供五十份簡曆。換句話說,你的效率低於我們公司的要求。從簡曆篩選的水平來看,也並沒有數據顯示,你提供的候選人質量更高一些。”陳列了相關數據,夏治的說辭可謂“言之有物”,“我們還注意到,你篩選的淘汰比例很高。你平均每看七、八份簡曆才能選出一個合格的候選人。我們對那些你淘汰的簡曆做了一輪回顧,發現有很多簡曆與招聘要求大相徑庭。一些基本要求都無法匹配,如果是換了一個有經驗的招聘顧問,這樣的簡曆根本不可能入圍。我是不是可以認為,正是由於你收的簡曆太多,你所需要的篩選時間也比別人要多。我甚至可以有理由的推斷,你的加班極有可能都是在這種沒有額外效率的情況下浪費時間。而你,居然還認為自己每天加班是一種值得褒獎的行為。”說著夏治把相關數據的表格抽出來,推到靳轍的麵前,讓他清楚的看到這些曲線和打著紅色圈的地方。
“可是,您不覺得因為個別條件不匹配就判斷他不是一個人才,是否有些武斷了呢?”盡管已經無從否認,夏治的犀利並非毫無根據,但出於本能他還是反抗了一下。
“不好意思,我想再次強調的是,我們天成人力資源是一個講究效率的團隊。對於那些條件不符合的人,即使你讓他過了你這關,他也很快會在下一輪被淘汰。”聽到了靳轍毫無章法的回應,夏治變得更加氣定神閑,“我沒有否認他們是人才的可能性,但我們需要為客戶選擇的是最適合的人,而不是最優秀的人。快速高效的把這些人找到才是我們的目標。”
“難道你就從來沒有想過,當麵遞上簡曆就被人拒絕的時候,是一種什麼樣的痛苦?”靳轍有些情緒激動,緊盯著夏治的眼睛凸現出幾道血絲。
“即使你收下了這些不靠譜的簡曆,帶給他們的也隻可能是沒有結果的期待。這樣既會增加你的工作量,最後依然無法改變他們被淘汰的命運。”夏治的回答還是一貫的風格——冷酷卻不無道理。
靳轍語氣驟然下降,隱隱透出一種自我懷疑:“我……以前可不是這麼認為的,我以為……”
夏治又一次打斷了靳轍的話:“我倒是以為,你本科學習的專業和我們公司從事的人力資源並不對口,而是時下前途一片光明的醫藥專業。對於你這樣名牌大學畢業的年輕人,我們真誠地建議你回到自己的專業領域,選擇一家大公司踏踏實實地從頭做起。”
“對了,我差點忘記告訴你了。我們的頁麵瀏覽是有停留時間記錄的,你工作狀態和行為都會被我們係統記錄下來。從記錄中,我們發現你在招聘簡曆第一頁停留的時間特別長。據我所知,我們簡曆管理係統的第一頁除了姓名、性別、住址等基本個人信息,主要是簡曆投遞者的照片。你的主要停留記錄大多是一些相貌出眾的女學生,也就是我們通常說的校花。而且這種情況多發生在你下班後獨自留下加班的時間段內……對此你有什麼合理的解釋嗎?”
……
完敗!
一直埋頭做記錄的美女人事專員看著時機差不多了,便開始代表公司宣讀決定:“靳先生,我們真誠地建議你,能考慮換一個更適合你的企業。因為鑒於你的種種表現,我們認為你並不適合目前這份工作。”
夏治晃了晃手裏關於靳轍家庭情況的履曆表,狠狠地補了一刀:“更何況,像你這樣家境殷實的公子哥,子承父業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這和家境無關!”靳轍猛然抬起頭,突然大吼了一聲——也許是夏治的話牽動了他某種難以抑製的情緒。
王小嫚敏感地嗅到空氣中的尷尬氣氛,適時地遞上一份麵談記錄表。
“靳先生,請你確認一下這份談話記錄表的內容。如果你願意接受我們的建議,請你在下麵簽個字吧。”
這是在和我商量嗎?不,隻是通知我一下罷了。
靳轍臉上頓時一陣尷尬,眼前的這份要簽字確認的麵談筆錄,讓他有些糾結。
“對了,你還有什麼想說的嗎?”眼見大勢已定,夏治的語氣中反倒透出一種不似偽裝的關切,“其實我想問,你真的有這麼喜歡這份工作?”
“是的!我想是這樣的!”靳轍皺了皺眉頭,回答得很堅決。
說罷,他麻利地在記錄表上簽完名字,把筆重重在桌上一拍,然後像一隻鬥敗的公雞,蔫著低頭鑽進了電梯。
踏出電梯的一刻,靳轍突然發現自己根本沒有想好接著去哪裏。唯一確定的是,他還不想回家。
寫字樓一樓的星巴克是個適合調整心情的地方,就在這裏找個位子坐下吧!
縈繞在美式咖啡的香氣中,剛在那段不足三十分鍾,卻讓他感覺非常漫長的麵談,一再浮現在他的腦海中,久久揮之不去。
我真的愛這份工作嗎?也許吧,當然也可能是因為當時選擇了這份工作,失去一份已有的工作要遠比沒有得到一份工作來得痛苦,這在進化心理學上是可以被解釋的。我真的適合這份工作嗎?按照夏治的說法,我根本就一無是處,那些我認為正確的,現在看來都不過是自以為是。
“嘿!這不是小轍嘛!”正對著路口,迎麵走來一名方臉的男孩子,二十六七歲的模樣,直接衝著靳轍打招呼,“現在可是上班時間,你居然還有閑工夫坐著這裏喝咖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