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德國教習那珀·哲寧和一位中國教習走進來。大家強壓笑站起來問好,可又抑製不住,“卟”地笑出聲來。笑的外國佬莫名其妙。用生硬的漢語問:“孩子們,你們笑什麼?”馮國璋趕快圓場:“沒什麼教習大人,我們在……在講故事。”想不到老哲寧窮追不舍,刨根問底地問:“什麼故事?我很想聽。”馮國璋口吃地說:“是……是謎語。”老哲寧興奮地說:“啊,謎語,很好很好,我最愛猜謎語啦,快告訴我……”
中國教習隻好把陸建章的謎語翻譯給他。想不到他十分認真,冥思苦想。惹得人們笑不敢笑,不笑又憋不住,最後還是哄堂大笑。
原來,教習是看望大家的,問大家累不累,習慣不習慣,有什麼問題需要教習解決。中國教習告訴大家:明天上午巳時舉行開學典禮,屆時整隊入場,不得缺席;並告訴段祺瑞寫一篇發言稿,代表全體同學發言。
次日上午,同學們穿戴整齊,在洋鼓洋號的伴奏下,步入大禮堂。
主席台上方寫著大字會標:北洋天津武備學堂開學典禮大會。正中牆上交叉懸掛兩麵龍旗,台口插著一麵校旗。台正中放著一排鋪著白布,擺著鮮花的條桌。120名身著把總(排級)陸軍製服的武備新生,整齊劃一地坐在大禮堂中央,200名身著海軍軍服的水師學堂在校生,坐在新生後麵。教師和工作人員坐在他們身後……音樂聲中,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李鴻章、天津海關道周馥、武備學堂總辦楊宗濂、德國總教習李堡、水師學堂總辦吳讚成、教務總監嚴複魚貫入場,在一片熱烈掌聲中在主席台上就座。大會主持吳幫辦對台上長官一一做了介紹,然後宣布典禮大會開始,李鴻章發表重要講話。
之後,楊宗濂宣讀了《武備學堂堂規》41條。雖然字裏行間透著威嚴,但出自這位素有“笑麵狐”之稱的總辦之口,也就不那懾人了。他曾是李鴻章的幕僚,處事圓滑,尤善迎合,成了他的處世之道和職業習慣。
接著,李堡代表中外教習,段祺瑞代表全體新生發表了熱情洋溢的講話。外國人主辦的《北洋捷報》攝影記者,“卟卟”地照了許多相。大會結束後,李鴻章等長官和全體師生合影留念,大會在德國軍歌聲中結束。
長官和來賓退場後。教務總監嚴複把學生分成3個科:即炮科、步兵科、工程兵科。段祺瑞、馮國璋、王士珍三個優等生——後來叱吒風雲的“北洋三傑”——分任炮、步、工科的班長,成為新式軍隊此領域的奠基人。繼而教育幫辦宣讀了教學大綱、學製、教材、教程、夥食標準、作息時間、裝備、軍銜、薪俸等相關事宜。武備生的待遇是當時陸軍中最高的,除每生發單、棉衣,被褥等生活用品外,每人每月發餉銀8兩。就當時而言,這些錢足可養活一個5口之家,足見當局對武備生之重視。因此,同學們無不歡欣雀躍,笑逐顏開。
之後,李堡宣布一件事:中國古代的計時方法不準確,在軍事上容易誤事,因此,以後一切行動均改成鍾表計時,並教大家怎樣使用識別鍾表。三位班長每人發一塊精製小懷表。這是一件特殊的榮耀,引起學友妒羨。
最後,教育幫辦宣布,為慶祝開學典禮,學堂在市裏包了慶芳茶園,有京劇、落子、梆子戲,由全國名票登台獻藝。下午5時會餐,6時在大門口列隊出發……學員來自幾個省,大多沒看過北方地方戲,有的甚至第一次聽到這些劇種,所以頗感新鮮好奇。這下可歡了天津衛的“混混”曹錕。參軍前,他三教九流,黑道白道有許多狐朋狗友,天天出入賭館、妓院、茶樓、酒肆。什麼“小香水”、“金鋼鑽兒”,什麼評書、落子、嘣嘣 戲,說起來如數家珍,滔滔不絕。
別人對曹三兒的神聊漫侃聽得津津有味,唯獨段祺瑞不以為然,自己仰在被摞上看起書來。他認為其它都是假的,隻有學到真本事才是真的,才會出人頭地,令人刮目相看。
集合時,段祺瑞說:“我不去了,我對地方戲不感興趣,也聽不懂,我給你們看家吧。”王士珍說:“好,我也不去,在家陪你。”大家說:“不行不行,你們不去多沒意思。”馮國璋、曹錕、梁華殿等你推我搡,把他們推走了。
集合時,老哲寧煞有介事地找到陸建章,頗為得意地說:“陸,你的謎語我猜到了,是墨盒,你們中國人用的墨盒,對不對?”大家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老哲寧莫名地問:“怎麼,我猜得不對嗎?”大家笑道:“對對。”從此,學生背後叫他“老墨盒”。
太陽落山了,晚霞在西天邊燃燒,燒的半邊天一片燦爛。學員們排著鬆散的隊形,迎著落霞,沿著機械局護城河路說說笑笑朝西走。鱗次櫛比的建築群,高低錯落的廠房,一根根冒著濃煙的大煙囪,以及機器的轟鳴聲,給這繁華的大城市以無限生機和活力。
學員們經過一片片荒地,破落的村莊和衣衫襤褸,滿麵新奇的民眾,渡過海寧浮橋,來到城東南的紫竹林大街。這裏原是百戶人家的小漁村,自從開設商埠碼頭之後,成了溝通四麵八方的通衢大道,來往船隻,在這裏停泊裝卸貨物。鴉片戰爭之後,西方列強看中這塊風水寶地,英、法、美、日等國,強迫中國當局在這裏劃租界,開洋行、海關、教堂、領事館,成立洋槍隊、工部局、巡捕房、稽查隊……於是乎,這裏越來越繁華,成了洋人的樂園。不久,德、意、日、俄等國不甘示弱,紛紛來到津門,也在城東南強占大片土地劃定租界地,對中國瘋狂地進行政治、經濟、軍事、文化侵略……段祺瑞邊走邊想出發前總辦大人的訓話:“我們要通過租界地,不能在洋人麵前丟臉,更不可破壞彼國的規矩。假如洋人對我們有不友好表示,我們務要禮讓為先,不與計較,要表現出謙謙君子之風……”他想不通,洋人霸占我國領土,卻要我們做謙謙君子?
一進茶園令人耳目一新。
這是一種融舞台、茶座、演員、觀眾於一體的室內劇場。大廳的一端有一個伸出來的方形舞台,舞台下的三麵縱橫擺放著幾十張八仙桌,桌上有茶水、瓜子、點心等小吃,觀眾坐在桌子四周邊吃邊欣賞演出,小廝們不時斟茶倒水,殷勤招待。入園者隻收茶資不收戲票;觀眾隨意聚散,以消遣取樂為主。一些商賈,掮客常利用此場拉皮條,談生意。京、評、梆等戲種輪番上演,生旦淨末醜交替出現,輕歌曼舞,響遏行雲,使人大飽耳福眼福。學員們大多第一次來這種地方,第一次欣賞這種戲劇,人人津津樂道,個個聚精會神……然而,段祺瑞卻生性愛靜不愛動。他對北方劇種既聽不懂也沒興趣。看不多久他就打起哈欠。與其在這裏受罪,不如回去看書;再說他也想寫封家信,把這裏的一切告訴姥姥和光瑛。光瑛懷孕有5、6個月,不知怎麼樣了?他快當父親了,心裏美滋滋的……他跟長官打聲招呼,信步走出茶園,沿原路返回。正值年富力強,精力充沛的他,對這十來裏地並不太在意。於是,他腳下生風,很快來到華燈初上的紫竹林大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