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連失守!旅順失守!敵人以潰堤之勢,吞噬著我國領土。幾十萬軍隊一觸即潰,引起“多米諾骨牌”效應。一次次的戰爭惡訊,令段祺瑞沮喪到極點,他說話更少,火氣更大,臉拉得更長。他的師生全部配備了武器,按戰鬥序列編隊,理論課全部停止,每天操演的科目是攻防戰、肉搏戰。段祺瑞帶領他們摸爬滾打,格鬥擒拿,進行魔鬼訓練。他本來不吸煙,不喝酒,這時,也時不時約上好友魯牛到薛記小酒館喝上兩盅。老薛頭還是那麼強,雖経段祺瑞多次解勸,死活不肯走,他不相信小日本會打進他認為固若金湯的威海衛。盡管薛老頭充滿自信,但段祺瑞心裏卻一片寒冷:他深知綠營兵的腐敗,知道不堪一擊,戰爭還沒打響,就有不少官兵棄槍逃跑,有的嫖娼宿妓,跑賭場煙館,用糜爛的生活填補精神空虛,撫慰膽怯的心靈。更不可理喻的是,當官的大肆轉移偷運銀兩財物,好像世界末日來臨一樣……突然,塔台上響起警報聲:敵艦逼近了!丁汝昌罵了一句:“狗日的,到底來了!”他對這個消息既不感震驚,也不感突然,他知道這一天遲早要來的,他沉著命令:“做好戰鬥準備!”

他的話音剛落,“嗚嗚”一幾處警報拉響了。各艦艇,各炮台、各掩體的官兵,迅速進入陣地,虎視眈眈,嚴陣以待。由於種種原因不能或不願離開家園的鎮民,紛紛躲進屋裏或掩體裏。他們的神經,早被一夕三驚的噩耗和戰爭的恐懼折磨得麻木了,已經沒有恐怖的叫喊,紛亂的躁動,完全一副聽天由命的無奈……段祺瑞率領他的學員,沉著緊張地修工事,挖俺體,調整火力點,做著戰爭準備。

震耳欲聾的大炮響了,那麼凶猛,那麼強烈,與剛才的沉寂形成巨大反差,直震的天崩地裂,房倒屋塌;直震的耳膜破裂,肝脾移位。雖然,10多年來小島上不乏演習槍炮聲,但這樣近在咫尺,石破天驚的爆炸還是第一次聽到。

“哈哈,打中了,打中了!”“狗日的跑了,跑了!”經過近一小時的激戰,敵艦以一沉二傷的敗績逃之夭夭,退到射程以外的海域……冷冷清清的大街上,突然冒出許多軍民。他們敲鑼打鼓,燃放鞭炮,扭秧歌,跑旱船,歡聲笑語響成一片,走了一撥又來一撥。用民族精神凝聚起來的偉力,是不可戰勝的。不一會兒,老百姓抬著整豬整羊,細米白麵,成群結隊來到提督衙門,慰勞陸海官兵。丁汝昌、戴宗騫等官員出來接見,雙方握手言歡,歡樂無比。

丁軍門發表簡短講話:“鄉親們,這隻是一次小勝,不值得驕傲,也不敢驕傲,小日本會卷土重來的,我官兵嚴陣以待,誓與海島共存亡!”

鄉親們喊:“丁軍門,說得好啊,我們信得過你,你不會給中國人丟臉的!”“丁軍門,讓俺們參戰吧,小日本太可惡了!”“對,算上俺一份兒!”“還有俺!”丁汝昌說:“鄉親們,我謝謝你們,打起仗來,會很殘酷的,你們還是躲避一時吧,把守島任務交給我們吧。”

從留學歸國,到重回威海,段祺瑞已執教4年。他一直任總教習及幫辦,唯一一次升遷是去年,才把“代”字去掉。大概因為這個職務太不起眼,沒有人想到他,隻有在開學典禮,畢業典禮或上邊來人檢查武備學堂工作時,那些高官才來學堂慷慨陳詞一通,敷衍塞責一番。唯一使段祺瑞風光的是他嫻熟的德語水平,每每當局同德人談軍火生意,德人來要塞參觀,都請他做翻譯,熟練的德語令來賓盛讚不已。而來的德國人不是他的老師,便是他的同學,這時,他的虛榮心多少得到一些滿足。時過境遷便無人問津。學堂照樣缺少經費,缺乏師資,缺少設備……4年來,段祺瑞為兵營培養優秀人才幾百名。他們來自威海部隊也來自山東半島駐軍。這些畢業生回隊後,大多當了炮兵,有的當了棚長、排長。雖然那些出身行伍的“丘入們”,不願意正視或重用他們,但對他們的能力卻不能視而不見……段祺瑞害怕戰爭,但又慶幸戰爭。往日,為學兵來炮台或兵營實習、見習,他不知費多少唇舌,到頭來對學生這不讓捅,那不讓動。學兵們想站在望遠鏡前望一眼大海,登一登戰艦都十分困難,要想打幾炮,更比登天還難。

今天,由於戰爭吃緊,急需人手,張文宣把學兵們分配到劉公島5座關鍵炮台充當炮兵,段祺瑞占據中間一座炮台就近指揮,正式接受戰爭洗禮。

1月30日,也就是甲午歲尾12月29。這天黎明,日軍完成了對威海衛的合圍,開始從海上、陸上發起猛攻。攻擊重點一是南邦炮台,一是港內艦隊。戰爭打得異常激烈,成百上千發炮彈,冰雹般向要塞、碼頭傾瀉;要塞的200多門大炮不甘示弱,爭先恐後地發瀉著威懾與仇恨。轟然的響聲像颶風,像海嘯,不分彼此,響成一片,強烈震憾著天空大地,巨大的衝擊波,巨大的爆炸力,殘酷地、瘋狂地改變著要塞、碼頭的容顏……段祺瑞並不害怕,他覺得隻有今天才真正體會人生的價值和寒窗苦讀的真諦。他沉著、冷靜地坐在瞄準鏡前,準確地指揮著學兵。“轟、轟”,一顆顆炮彈帶著仇恨飛向敵群,飛向敵艦,給敵人造成毀滅性打擊。官兵們高呼:“打得好!”“打中了!”“段幫辦好樣兒的!” ……在敵人水陸夾擊下,丁汝昌一絲不亂。他把艦隊分成兩隊,呈犄角之勢。他本人登上靖遠艦,率鎮南、鎮西、鎮北、鎮邊諸艦,猛烈打擊向日島南岸進攻的日軍;同時,命令劉步蟾指揮下的諸艦,與劉公島各炮台配合,全力打擊海上目標,捍衛著要塞的每一寸土地。早在3月前的9月19日黃海海戰中,丁汝昌身負重傷,部下想把他抬進艙房休養治療,遭到嚴詞拒絕,傷口包紮後仍坐在甲板上指揮戰鬥,大大鼓舞了官兵士氣,激戰5小時,他坐了5小時,重創日本聯合艦隊,迫使其倉皇逃竄,表現出大無畏的英雄氣概。今天,他的傷並未痊愈,整複後的腿骨和肋骨,依然常常作疼,但他從未把疼痛的苦臉示於他的部下……中午,正當雙方炮火最猛烈的時候,由戴宗騫負責,劉超佩、劉澎德具體指揮的日島,南邦上20多門大炮突然啞了。這是為什麼?眾官兵連連發問,茫然不解……六 生死存亡之戰段祺瑞舉起望遠鏡一看:南邦炮台換上膏藥旗,在煙霧彌漫的天空特別刺眼。他叫道:“同學們,日島南岸被敵人占領了!中國領土絕不允許野獸指染,給我開炮,開炮,把那幾貼爛膏藥給我打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