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祺瑞對部下說:“徐樹錚,你起草一份布告:勒令聯莊、義和團、起義軍等各種組織,於3日內一律申明解散,到各鄉登記站登記,逾期不辦者嚴懲不貸!再有,從即日起原有營製打亂,組成馬、步、炮合編的新營伍,每營4隊,每隊250人,每2隊包一個縣。各營任務要層層分解,分工負責,配合團練鄉勇盡快深入村鄉,進行稽查捕剿。或分或合悉聽自便,看誰任務完成得又快又好,我給誰加官晉級;走了過場的,我追究長官責任。至於景廷賓,我自有主張……”

之後,徐樹錚對營伍劃分,人員組合,縣區領導等做了具體部署。

起義軍命運多舛,起事不久便麵臨分裂的危險。

這天,廷賓召開會議,就要不要到登記站登記,是就地堅守還是暫匿他鄉進行激烈討論。雙方爭論喋喋不休。

聯莊會幾位領袖中,有幾位是廷賓的親屬。他們加入聯莊的初衷,無非是想保住個人財產;現在大兵壓境,麵臨生死抉擇,他們又恐懼動搖。他們有的提出留有餘地,別走上絕路,先去登記,再圖發展;有人提出分散逃亡,不要硬拚,以後有機會再聚合起來;有的提出不要跟土匪、馬賊、義和團攪在一起,以免“說不清楚”……劉文清說:“我表明我的立場:一,堅持‘掃清滅洋’宗旨,抗捐抗稅,一抗到底;二,聯合所有反清勢力,組織大聯合;三,麵臨大兵壓境,要不惜人力物力財力,組織武裝自衛。”他的話音剛落,牛路、陳敬、景維漢等大多數人熱情響應;其他人有景世明、景廷勳、尚文等少數人反對。張學遜、呂老修棄權。

牛路氣哼哼地說:“實話告訴你們:俺就是官家通緝的義和團‘餘孽’,殺過洋鬼子,宰過二毛子,也殺過清狗子。俺還告訴你們,俺曾是個不小的清官兒,就是因為看不慣朝廷腐敗,俺才扯旗造反。俺看景大哥是條漢子,才把這一百多斤交給他,割脖子上吊俺絕不後悔!”人們啪啪鼓起掌來。

廷賓說:“說得不少了,觀點明朗了。這樣吧:想幹的留下,不想幹的可以離開,願登記的咱也不管。隻是有一條:別做傷害義軍的事,一旦發現絕不輕饒!”

話音未落,忽然有人跑來報告:“不好了,趙鍔帶著幾百清狗子進村了!”

大家知道,他是接替魏祖德的新知縣,外號“趙鏟子”,是個心狠手辣的家夥。有人驚慌失措,有人坐立不安,幾個反對派乘機溜走了。廷賓沉著地說:“趙鍔來者不善,我估計是來先拉後打。你們趕快召集隊伍待命行動,我去會他。”

大家紛紛說,趙鍔抓的就是你,你可不能去。這時,上次被魏祖德抓走,被趙鍔放出來的段保長跑進來說:“廷賓哪,趙鍔來頭不小,你別露麵,最好換別人去吧。”文清說:“我去,這樣也好留有餘地。”廷賓說:“也好,我暗中保護你。”

談判地址在東召村學堂的一間教室裏。學堂內外和房上都站著荷槍實彈的清兵,而大街小巷學堂四周,又裏八層外八層地站滿義軍。

經過幾句開場白後,劉文清說:“景先生因事外出,本人全權代表他,有話跟我說吧。”趙鍔說:“哈哈,失敬失敬,趙某久聞劉先生大名,今日一見三生有幸。劉先生,我們交個朋友好嗎?”文清不卑不亢地說:“好啊,能跟知縣大人交朋友,求之不得呀。”趙鍔說:“好,劉先生是爽快人,今天我們開誠布公地談談好嗎?”“你想說啥就說啥,劉某洗耳恭聽。”趙鍔說:“前者魏大人多有得罪,兄弟代表縣府向村民鄭重道歉。此外,兄弟奉段將軍之命通知你三件事:一,馬上解散聯莊及一切非法組織,到登記站去登記,逾期不辦,後果自負;二,馬上把扣留的槍支彈藥上交政府,私藏槍支是犯法的;三,照章交稅是公民義務,抗是抗不過去的,也是違法的。怎麼樣劉先生,給兄弟個麵子吧。劉先生隻要帶個頭兒,趙某可在政府給你謀個官職,如何?”

劉文清莞爾一笑道:“好啊,我家祖祖輩輩沒有當官的,我也風光風光。不過趙先生說的三條嗎,恕難從命。聯莊是自發的民間組織,已存在多年,一向奉公守法,何罪之有?勒令解散沒有道理。至於扣留槍支,皆因魏某妄殺無辜在先,扣留槍支在後,在村民所提條件沒有全部答應前,槍一支也不能交。說到抗捐抗稅我再重申一遍,該交的一分不少,不該交的分文不拿!”

趙鍔的臉一紅一白,一對三角眼一眨不眨地瞪著劉文清,半響才問:“你是代表景廷賓,還是代表個人說話?”文清說:“兼而有之。”趙鍔提高聲調問:“這麼說你們是頑抗到底了?難道你就不怕死嗎?”劉文清不溫不火:“人非草木,誰不怕死?為真理而死,死而無憾。”“啪”趙鍔拍案而起說:“劉文清,回去告訴景廷賓,執迷不悟沒有好下場!”“啪”劉文清也不示弱:“趙鍔,你回去告訴段祺瑞,老百姓不是好欺負的!”趙鍔站起來,氣哼哼地說:“走著瞧!”劉文清輕蔑以對:“聽便!”

趙鍔怒氣衝衝地走了,他是受段祺瑞之命來做最後拭探的。

果然,段祺瑞發怒了。

1902年3月3日淩晨,1000多名武衛軍和幾百名練軍,把三召村鐵筒般圍住。連事先喊話的程序都沒有,段祺瑞就迫不及待地下了攻擊令。成百上千發炮彈在三召村爆炸,飛蝗般子彈在三召村上空飛嘯,製造著恐怖與死亡。胸牆洞穿,街壘倒塌,房屋燒毀,人畜傷亡……頓時,村上空迷漫著濃煙烈火和血腥氣味,孩子哭,大人罵,雞鳴犬叫,夾雜著槍炮聲十裏可聞,淒淒惶惶,令人心碎。到處是鮮血、焦木、瓦礫和殘肢斷臂……牛路、景維漢等首領,率領自己人馬,堅守在街頭巷口。他們時有傷亡,但毫無畏懼。趙絡貴,孫絡法等人,則帶領鄉親挑水滅火,斷絕火道。尚梅、白雪等婦女骨幹,穿梭於槍淋彈雨之間,搶救安撫傷員。景廷賓、劉文清坐陣指揮,運籌帷幄,有條不急地發出一道道指令。廷賓的房屋地處東召村中心,比較堅固,因此成了清軍打擊重點。炮彈頻頻在屋頂、院落和房屋四周濺落,震的窗紙窗欞殘破不全;院裏的養魚缸、荷花池、花卉樹木也被摧毀,屋頂、女牆,飛簷鬥拱屢遭破壞……時值陽春,陽光燦爛。是戰爭硝煙砂塵把陽光掩蓋了,把空氣褻瀆了。整個三村上空陰森森,黑慘慘,仿佛人間地獄。曆代暴君都熱衷於使用暴力統治人民,結果常常適得其反,更加速他們的滅亡。這場暴虐距清王朝滅亡,隻有短短9年,可以說是它垂死前的掙紮……上午9時,炮火由密漸疏。不一會兒,“嘟——嘟——”吹起衝鋒號。一群群,一夥夥的清兵,在督戰隊鬼頭刀的監督下,喔呀喊叫擠擠撞撞衝上來。開始的二三十米如入無人之境,沒遇到任何抵抗。清軍以為人死絕了,便大搖大擺地走過來。忽然一聲鑼響,鋪天蓋地的義軍從胸牆後麵,瓦礫堆旁,從房頂上,大樹後邊蜂擁而來,刀槍劍戟,斧鉞鉤叉,十八般兵器一齊殺來。清狗子沒鬧清咋回事,來不及推上第二顆子彈,便稀裏糊塗做了刀下鬼。一時間,義軍的殺父之仇,奪妻之恨,毀家之怨一齊湧上心頭,凝聚在刀尖上,使他們加倍勇猛和空前殘忍,使幾十幾百的清軍死傷在他們腳下。回過頭來他們又用繳獲的新式武器武裝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