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嗣衝呐言道:“我,我是奉命參加軍事會議的。”黎說:“這更荒唐,省長不是軍人,參加什麼軍事會議?你不是又發通電又談話,說什麼‘參戰必亡’嗎?從多會起你變調了。”
倪嗣衝受到搶白,臉窘迫得似豬肝,黔驢技窮,啞口無言。
在一些人眼裏,黎元洪是溫和懦弱,毫無主見的庸人。想不到接觸之後他這麼“刺兒”。當年,項城在位時,對督軍有求必應,從不得罪,相比之下,黎元洪並不是一個“軟柿子”……李厚基對黎元洪恨之入骨,總想借機報複,這是因為昨天的一次交惡。
昨天開完國務會議,段祺瑞要李厚基代表督軍團向黎通報會議結果——這本身就十足荒唐——而他這個利令智昏的土著竟然去了。不知是真忘,還是有意冷落他,黎竟“蹲”了他一個多小時。他本想拂袖而去,但因銜命在身,隻好“含垢忍辱”地等下去。
李厚基說話時,黎緊閉雙唇,始終不正視對方。待李說完,黎以譏諷口吻問:“怎麼,你參加內閣了?我不記得你是內閣成員哪。”李厚基一愣:“我……我以督軍團的身分。”黎搶白道:“誰規定督軍可以參加國務會議?”李繼續狡辯:“我……關心國家大事。”黎說:“國家大事由總統權衡豈容你饒否?你出去!”
李厚基叫道:“好啊,你這樣對我,你會後悔的!”突然,門“嘩啦”被撞開,十幾個總統侍衛衝進來把他架走了……今天,李厚基要報一箭之仇。他趾高氣揚地說:“大總統,你說督軍不能參加國務會議,督軍無權接觸公使團,可是,沒有我們軍人,誰來保衛國家,誰來保衛總統。我們為什麼不能參政議政,關心軍國大事?”
黎元洪冷冷一笑,以審視,嘲弄的目光看著李厚基,說:“好啊,這麼說你同意宣戰,願意打仗,那好,大總統有權調動軍隊,發布戰爭動員令,從明天起我任命你為遠東軍總司令,你跟倪嗣衝,一人帶一個師赴歐洲戰場。就這樣決定了!”說罷,黎元洪站起身就走。
李厚基,倪嗣衝目瞪口呆。
晚上,黎元洪和幾個心腹開會,研究下一步戰略。顯然,大家對黎的表現津津樂道,有的說,總統脾氣發得好,這是一次重大勝利!有的說,讓他們知道公府不是好欺負的。有人說,從氣勢上壓倒對方,打擊了段的氣焰……黎元洪連戰告捷,心舒意暢,他覺得心中塊壘鬱結已久,可該發泄發泄了。
哈漢章提出四條策略:一、繼續以強硬態度對待段祺瑞與督軍團;二,做倒段準備,積極物色新總理人選;三、廣泛結好議員,讓他們投反戰票;四、聯絡馮國璋,陸榮廷、孫中山、康有為等人,施加輿論影響。
對以上四條與會者均認同。
同一天晚上,府學胡同段宅也在舉行集會。段說:“黎胡子一再對督軍發威,說明他立場頑固,決心與我為敵。看來局勢嚴峻,總統和國會兩關難以通過……”
陸軍部次長付良佐謔地站起來大聲說:“沒啥了不起,總統不蓋印驅趕總統,國會不通過解散國會!”張國淦連忙製止:“不妥不妥,一切應沿著正常軌道運行,不然無法麵對國人。”張國淦幾次求去,不被批準。
沉思之後,段祺瑞意味深長地說:“我看這樣,明天我再率閣員麵見總統,拿著國務會議通過的宣戰書請他蓋印,盡量心平氣和,不發生正麵衝突。隨後我再邀請議員代表,解釋對德問題的四點質疑:第一,說明俄國發生革命後,俄國新政府(指1917年俄國推翻沙皇的“二月革命”後的臨時政府)依然繼續與我作戰,所謂俄德媾和純係子虛烏有;第二,保證對日沒有秘密外交,中國不倒向任何一國;第三,中國雖宣戰,隻是名義不必出兵;第四,德國敗勢已定,沒有取勝希望,中國可坐收利益……”
張國淦說:“好,這樣才名正言順,誰也說不出什麼。”別人也說好。
段祺瑞繼續說:“還有一條,黎胡子不是很注重輿論嗎?好,我們也輿論輿論。散會後,各督軍代表盡快策動各省社會名流,人民團體發表文章、通電,向政府請願,要求對德宣戰,聲勢越大越好。散會後,段祺瑞把陸軍部谘議陳紹唐留下麵授機宜:看來不拿出點特殊手段製不服他們,你去找靳雲鵬和段芝貴,組成特別行動小組,然後網羅部分骨幹,回頭……”段的話變成喁喁私語……陳紹唐領命而去。
5月10日下午,象坊橋一帶車少人稀。死氣沉沉的青磚牆,圍著低矮的灰色建築;年事已高的老柳樹,毫無生氣地低垂著。隻有停放在國會門前雜七湊八的馬車,人力車和幾個閑聊的警察,才顯出一點生氣。
今天,眾議院舉行全體會議,討論對德宣戰議案。
突然,一陣口號聲和嘈雜聲由遠而近。警察驚異地發現,有二三千人的“請願團”,從幾條街道上彙攏而來,為首的舉著大旗或橫幅,上寫“陸海軍請願團”,“北京學界請願團”“北京市民請願團” ……實際上,這些人是乞丐、轎夫、失業遊民和脫掉軍裝的軍人和警察,是陳紹唐他們雇來的。老段曾竭力反對袁世凱搞暗殺和陰謀詭計,他自己也搞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