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這些日子,黎元洪如坐困愁城,惶惶不可終日。他正為無人組閣而困擾。他讓徐世昌組閣,徐世昌不趟渾水,請王士珍組閣,王士珍堅辭不受。黎元洪不得不改提前清老官僚李經羲組閣。因李經羲與北洋派淵源較深,參議員投票以166票獲得通過。李經羲任命發表後,幾省督軍在王士珍勸說下,發電表示支持……然而,不久,形勢進一步惡化。5月29日,倪嗣衝在徐樹錚、曾毓雋鼓動下,突發電首先宣布獨立,要求解散國會,屏棄“公府僉壬”——即“三策士”、“四凶”、“五鬼”、“十三暴徒”。隨後,獨立省份有河南、山西、福建、陝西、浙江、奉天、直隸。這次獨立與以往有兩點不同:過去是西南各省反對北洋政府,這次是北洋軍人反對北京政府;過去的政府是掌握在北洋派手中,今天的政府是掌握在赤手空拳的人手中……獨立省份也是一片混亂。倪嗣衝的侄子倪毓棻發表“誓師北伐”通電,但他出兵的目標卻是奪取德州兵工廠。這跟張懷芝當然發生衝突。張懷芝從徐州回濟南後,與省議會也發生矛盾,議長警告他,如你列名幹預憲法,要挾總統解散國會,山東人民就不承認你這個督軍!張懷芝賭氣踢開省議會,宣布了獨立,還出兵山海關以示威脅。值得注意的是直係軍閥:鄂督王占元宣布中立,但勸黎解散國會以息紛爭;贛督李純不但堅守中立,還跑到北京作“調人”;直督曹錕,出於無奈宣布獨立,又跑到北京向黎元洪示好。他們之所以這樣做,完全看馮國璋臉色行事。馮國璋在這次政潮中,一直扮演神秘角色……獨立省還有一個特點,是督軍趕走省長:陝督陳樹藩囚禁省長李根源,晉督閻錫山趕走省長孫發緒,閩督李厚基趕走省長胡瑞霖。此外,他們任意擴大軍備,截留國稅,已達無法無天的程度!就這樣的各省獨立,還是嚇壞黎元洪,也嚇倒李經羲,盡管黎元洪再三催請,李經羲始終不敢就任……西南六省都發表了反對軍人幹政,反對解散國會的通電。湘督譚廷闓通電主張調停。準將薑桂題建議馮國璋、張勳、陸榮廷、王士珍組成“調人小組”。孫中山則電促六省興師討伐督軍團。國民黨係的程壁光表示海軍捍衛共和。李烈鈞和粵督陳炳焜,桂督譚浩明聯電,請陸榮廷為盟主,組成六省聯軍北伐。黔督唐繼堯,則通電組成西南聯合政府,推舉黎元洪為大總統……張國淦說完,梁啟超首先發言。他說:“局勢錯綜複雜,形成多頭政治,戰爭一觸即發。這是當前局勢的三大特點。但是,西南不必擔心,他們雖有北伐之心,但無北伐之膽,因為‘蔡鍔第二’還沒誕生;張勳不必擔心,他雖有複辟之心,但無控製局勢之力。再說擁戴者少之際又少。輿論算什麼?空發議論而已。我所擔心者是北洋內部,因此,改造時局,拯救危難者,惟總理是也!”梁啟超和他的研究係竭力捧段祺瑞臭腳。

梁啟超乃投機政客。辛亥革命爆發時,他與康有為拋出“虛君共和”的主張,企圖要革命黨與清廷妥協,保住清廷地位。袁世凱掌權後,他又吹捧他“功在社稷,名在天壤”,梁將以“逋越餘生,以圖報稱”。果然,他的獻媚得到袁的賞識。於是,結束他14年的流亡生活。不久,他又加入黎元洪的共和黨;後共和黨、統一黨合並,黎為理事長,他和張騫為理事。因該黨與國民黨為敵,效命袁世凱,甚得袁的青眯與慨助。袁搞帝製時,梁成為袁的幫凶;當袁的敗局甫定,他又搶過反袁大旗成了英雄。段掌權後,他又一屁股坐在段的一邊。之後他兼並了進步黨、憲法討論係,成了研究係,一腳踢開黎元洪,自己坐了第一把交椅……他的話音剛落,徐世昌開了腔:“對呀,卓如兄一言中的,分析透徹。眼前最擔心的是馮國璋和他的直係。恐怕日後與合肥爭雄者唯此人也。”湯化龍說:“都是北洋派,應以團結為本,不可樹敵太多。”大家異口同聲讚同。

段祺瑞作總結發言,他語氣呆板,聲調機械,但一言既出,語驚四座。他說:“我決定在天津組成臨時政府!推舉菊人兄為海陸軍大元帥,一俟獨立各省會師北京驅逐黎元洪後,即召集臨時國會,推舉菊人兄為臨時大總統。關於此我已通電各省征求意見,隻要多數人不反對,我們便可行使主權。諸位請看臨時政府名單。”

說罷,把一張預擬名單遞給與會者。大家你傳我看津津樂道,因為,名單上不僅與會者榜上有名,而且他們代表的研究係、交通係、親日派也各得其所,“清一色”自己人。就在這個計劃要見諸行動時,張國淦提出等徐樹錚回來,介紹徐州情況後再定行止。大家非常讚成。

真巧,當天下午,徐樹錚和曾毓雋風塵仆仆回到天津。段祺瑞再次集會就商。聽罷徐、曾介紹,大家非常高興,都說大事濟矣!一致決定:暫不表示反對複辟,甚至要偽作同情,待張勳老兒把事幹起來,驅逐總統,解散國會之後,再高舉擁護共和旗幟,起兵討伐辮子軍,恢複段氏政權。並告誡大家嚴守機密,不可外傳!

……黎元洪陷入悲觀絕望,孤立無援的境地。該求的求了,該拜的拜了,全身解數使盡了。他的幕僚——被督軍團斥為“僉壬”們——或失望,或絕望,或恐懼,紛紛辭職而去;那些傾向他的議員,知道不可為,也避禍六國飯店,或結伴南行。黎元洪現在要幹的,似乎隻有待在家中,等待糾糾武夫們把他押走。

然而,他好像生來是“遇難呈祥”的福命。就在他惶然無計時,福星又一次降臨了,張勳一紙“擁護總統”,情詞懇摯的電報交到他手中。立時,他像當年飄泊海上抓住一塊破船板那樣喜出望外。他知道張勳是複辟腦袋,跟自己並非一心,也知道他不是好貨色。可是,在孤立無援的情況下,難道還有別的選擇嗎?於是,他立即起草一則電文,在他離上台一周年還差5天的時候發出去:

安徽督軍張勳來電曆陣時局,情詞懇摯。本大總統德薄能鮮,誠信於孚,致為國家禦侮之官,竟有藩鎮聯兵之禍,事與心左,慨歉交深。張勳功高望眾,公誠愛國,盼即迅速來京,共商國事,必能匡濟時艱,挽回大局,即予望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