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去年冬天,在臨時參議院開會期間,為了讓接近皖係的議員有個娛樂休息之所,王揖唐經與徐樹錚商量,在北京西單安福胡同包了一所房屋,作為聚會之所。晚上沒事時在一起坐坐聊聊。開始三五人,十多人,後來日漸增多,達到幾十人。娛樂設施日漸齊全,聚會兼有娛樂性質。
為了加快“倒馮”步伐,小徐很快發現它的政治用途和禦用價值。於是,他挪用80萬元經費,網羅俱樂部中的官僚政客,讓他們四出活動,呼朋引類,為皖係搖旗呐喊,大造聲勢。不到一二個月,人數大增,影響重大,很快成了政治氣候,這就是安福俱樂部,也即安福會的由來……聽了小徐彙報段祺瑞十分高興,說:“很好,我們終於有了自己的政黨,務要好好抓住,好好利用。你走前務要把俱樂部的事安排好。”
小徐說:“放心吧,我已交王揖唐、曾毓雋全權辦理。”
段祺瑞手捋胡髭,安然踱步道:“安、福,名字也頗吉利,我看就正式命名安福俱樂部吧。”
“好,就叫安福俱樂部。這樣,不怎麼顯眼,便於隱蔽發展。”
林副官進門報告,提醒徐樹錚該出發了。小徐問芝老,還有什麼囑咐,老段頗帶感情色彩地說:“此行關係重大,務要注意安全,林琴南,你們要好好保護又錚。”
徐樹錚也情深意重地說:“芝老,您也多多保重。”說罷,給段祺瑞深鞠一躬,段握著小徐的手使勁抖了幾抖。徐樹錚邁著堅實粗壯的步伐離去……奉軍逼進北京的消息,使北京人陷入風聲鶴唳之中。他們很自然地把“胡子軍”和“辮子軍”等同起來,認為這是張勳複辟的重演。避禍逃難者絡繹離京,跟上年辮子軍進城前毫無二致。
“胡子軍”入關後,不斷製造緊張氣氛,製造“助皖壓直”的空氣,逼迫馮國璋和主和派俯首聽命。張作霖先後把6個混成旅,3萬多人調入關內,牢牢控製了津奉、津京兩條鐵路。他們不顧國務院禁令,硬行在兩路上扣留車輛,檢查過往旅客;並通知北京政府,在天壇一帶指定營房為奉軍進駐。沒等北京政府答複,張作霖就派人自己在天壇、南城一帶尋找營房。他們還用偽造的陸軍部信函,輕而易舉提出27000支步槍、輕重機槍和大量彈藥。足可裝備三個整師!為達到可恥目的,段祺瑞什麼都不顧了……胡子軍一入關,張作霖就發出罷免李純和討伐馮玉祥的通電,說什麼這一切都是“擁護元首”,“出兵扣械,係堅定元首主戰之心……長江有事,即可南下應援。”
他這種獨特的“擁護元首”方式,嚇得馮國璋驚慌意亂,六神無主。他隻好央求清末做過東三省總督,“招撫”過張胡子(作霖)的趙爾巽去奉天,勸說張作霖退兵。到嘴的肥肉焉能吐出來?不久,趙爾巽碰壁而歸,張作霖早就不買這位老上司的賬了。
馮國璋彷徨無計,度日如年。
這天,他召集全體閣員在春藕齋緊急會議,就商大計。這是一次蹩腳的會議:王士珍已化裝出京,發誓不再回來;錢能訓早就不想當這個受氣的代總理;其他閣員深知前途暗淡,個個垂頭喪氣;連馮國璋自己也知道這種會不會解決任何問題。嚶嚶其鳴,求其友聲。也許為了尋求同情和支持,也許為了表達和訴說,馮國璋才開這種無謂的會議。果然,與會者個個無精打采,提不起精神來。
“諸位”,馮國璋怏怏然道:“眼前局勢你們都看到了:大戰一觸即發,奉軍舉兵入關,主戰派張牙舞爪;國會成了少數人之國會,內閣成了殘缺不全之內閣;軍費天天增長,財政日趨困頓,外交困難重重。本人德薄能鮮,對眼前局勢一籌莫展,隻有辭職以謝國人了。”馮國璋掃了大家一眼,看看他的講話引起多大反應,但見與會者依然垂頭喪氣,無動於衷。他心裏十分難過,沉吟片刻,接著說,“本人以前就不想做總統,現在也絕不戀位。隻要能找出應對眼前危局的辦法,本人願做任何犧牲,諸位,如何渡過難關,請發表高見。”
馮國璋的本意,是想聽到幾句安慰挽留的話。因為意誌薄弱和感情失落者,常常需要同情和安慰,哪怕言不由衷的應酬也好。但是,在座的人像一群無血無肉,沒心沒肺的木偶,半晌竟無一點表示。人情冷暖,世態炎涼,馮國璋百感交集,鼻子一酸,險些掉下淚來。他把辭職電稿交大家傳看,大家麵麵相覷,還是不置一詞。半晌才有人吞吞吐吐,說了幾句不關痛癢的話,勸他慎重行事。也有人建議請芝老疏通張作霖退兵。馮國璋心裏罵道:“廢話,真是狗屁不懂!”
馮國璋哭笑不得,隻好宣布“散會”。
馮國璋被迫發表辭職通電。但他並非真心想辭職。字裏行間充滿向皖係和主戰派乞憐之意,希望他們回電挽留。
正巧,皖係和主戰派也不打算讓他立即下台。因為,離大總統選舉隻有三四個月,他們不願落個“逼宮”的罵名。於是,曹錕、張懷芝、張敬堯都有回電,對馮國璋推崇備至;倪嗣衝也向來訪的總統特使表示,對總統毫無成見,隻請總統起用芝老,罷免李純。張作霖則說什麼“挽救時局,唯我大總統一人”,隻是建議“擇定總理一人。組織完全內閣。總理得人,各方同意,政令自行,切勿輕懷退誌。”意思是說:你馮國璋要想繼續做總統,必須恢複段內閣,把一切權力交給內閣,你隻能做一個蓋印機器……馮國璋雖然在辭去總統上可以鬆口,但在罷免李純上卻絕不含糊。他強硬地表示:總統無權罷免督軍,如果有權的話,要罷免的不是李純,而是張作霖!因為,李純主張和平沒有罪,而張作霖擅自調兵入關,威脅總統,當屬大逆不道!他又說:你張雨亭帶兵打秀山(李純)好了,不要逼我下一道空頭命令。
李純也不甘示弱。他在辭職電中痛斥奉張“派兵入關,要挾中央免純職位,並劫奪軍械不予 交還,種種情節,殊堪詫異。值此外患逼境,吉黑危殆,全力禦外尚虞不足,今反以大軍入關,其用心奸險,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從李純語調中可以看出,他並非真心辭職,而要隨時準備迎擊奉軍……3月中旬的一天,公府秘書長張一麟,向馮國璋報告了幾則令人戰栗的消息。他風聲鶴唳地說:“總、總統,今天,主戰派極端分子倪嗣衝又到天津,邀集各省督軍及其代表到天津集會,據說還邀請了張作霖。重點是解決兩大問題:一是擁段組閣,一是罷免李純。來勢洶洶,必欲達到目的而後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