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四二 步履維艱

聽到段祺瑞再登揆閣的消息,徐樹錚立即從奉天趕回北京。他興奮,激動,似乎身價高了許多。他急於想見到段祺瑞,不等下人通報,就急急忙忙衝進他的書房。段祺瑞正蜷縮在那張寬大的紅木太師椅裏,滿臉倦容,閉目沉思。這個怪人,在他的表情裏竟看不出重返政壇帶來的快樂與興奮。

“芝老,”徐樹錚的聲音哽咽了,激動得說不出話來,“我回來了!”

“又錚!”段祺瑞聲音渾濁,沒有一點激動的樣子,“你辛苦了,快坐下”

小徐高興地說:“我見報上擁戴者甚眾,達19省區之多。好兆頭啊!”

段祺瑞歎道:“唉,我雖重新上台,但頗感前途艱危。奉軍重兵駐紮關內,今後對我執政成很大威脅;入川奉軍至今行動遲緩,且未投入戰鬥,看來用兵西南僅係敷衍而已,角逐關內才是他們的本意呀……”

小徐自信地說:“芝老不必擔心,我是副總司令,怎麼也當他半個家。張作霖不至於把事做絕吧?”

段祺瑞莞爾一笑道:“又錚,你太天真了。所謂代行總司令職務,那是虛的。他能把權力給你,也能隨時收回去。你想,張作霖這麼精明的人,能把幾萬奉軍輕易交給你指揮嗎?”

小徐點頭默認:“嗯,倒也是。”

段祺瑞接著說:“令我擔心者依然是直係。以長江三督為首的直係已經形成,成為難以化解的對抗因素,在保定軍校畢業生中的河北同鄉,已組成擁護馮國璋的‘成城團’,發展勢頭很猛,形成一股勢力。不過,最令我擔心者還是曹三兒,一旦他副總統美夢落空,他會馬上調轉槍口的。”

徐樹錚是個聰明人,他知道段祺瑞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的。但他又是個堅韌不拔的人,什麼事都願意從積極的角度去理解。他說:“芝老的擔心不無道理,但有益的方麵也不可忽視。第一,這次內閣成員最純,素質最好,是曆次組閣中最稱心如意的一次。第二,臨時國會完全控製在我們手中,聽命於我們的安福國會也誕生在即,總統選舉會以我們的意誌為轉移的。第三,日本政府重申對我們的支持,這是最大的幸事,是一切勝利的保障。”

段祺瑞說:“嗯,這倒也是。”

小徐雄心勃勃地說:“所以,我們要趁曹錕沒有變卦,奉張沒有離心,日本政府援華政策沒有改變之機,戡定湘粵,摧毀叛逆,完成統一大業!”

老段說:“對,此話甚合吾意。不管如何困難,必先戡定湘粵,一息尚存,此誌不渝!”

小徐說:“我建議明天召開軍事會議,部署第三期作戰計劃,然後以陸軍部和參謀部的名義,下達各省督軍一體執行。掀起一次新的討伐西南高潮。”

老段說:“好,就按你說的辦吧。”

天黑了,房間裏的景物模糊起來,因為晚上供電時間還不到,電燈還無法開亮。門敞著,黯淡的餘暉映射進來,同時也流進陰森森的寒氣。不知是寒冷,還是深感前途黯淡,段祺瑞的身子不由得戰栗了一下,他那奇怪的表情,使人體驗到一種無可名狀的淒涼……段祺瑞說:“關上門,我有點涼。”

小徐起身關上房門。不一會兒,電燈亮了。由於久居黑暗,眼睛一時難以適應,段祺瑞用手遮著燈光。小徐趕忙關掉頂燈,把地燈打開,段祺瑞才把手放下來。

小徐又出新點子:“芝老打算何時就職?”

段祺瑞說:“3月29日乃黃道吉日。”

小徐建議:“就職前國務院權力務要作明確規定,以免再生齟,五條必須力爭:第一,參陸辦公處遷回國務院,取消師景雲主任職務;第二,以後大凡國務院的決議,總統不得擅改一字;第三,閣員由總理遴選,不必征求總統意見;第四,公府秘書長由總理推薦;第五,總統致各省電報,須由院方核發。”

段祺瑞笑道:“哈哈,這真是名符其實的責任內閣了。是不是狠了點兒?”小徐說:“無毒不丈夫。省得老馮再推三阻四了。同時也為今後打下基礎。”老段說:“好好,依你依你。還有什麼?”

小徐快人快語地問:“學生的歸宿老師有何打算?”

段祺瑞笑眯眯地問:“你自己有何打算?”

小徐直言不諱:“我想當直隸督軍,為芝老控製和穩定京畿大局,永固基業。”

段祺瑞非常高興地打著如意算盤:“英雄所見略同。曹三兒為了副總統,把一師三旅全部家當都拉到前線,我升他一個兩湘巡閱使兼湖北督軍,把王占元調江蘇督軍代替李純,他以一省督軍上升兩湖巡閱使,必然心滿意足。這樣,我們既可控製北京政府,把皖係勢力連成一片;又可瓦解長江三督。何樂而不為也!”

徐樹錚擔心地說:“好是好,就怕曹三兒不會上鉤。”老段說:“曹三乃見利忘義小人,沒有深謀遠慮。”“可他有吳佩孚”。“是啊,他有吳佩孚……要想法拉過來,為我所用。”

徐樹錚又問:“參陸辦和院秘書長可有人選?”老段說:“參陸辦主任讓靳雲鵬當,院秘書長讓張誌潭當,你看如何?”

徐樹錚那張滿臉橫肉的大黑臉立時沉了下來,半晌不說一句話。徐樹錚無論對段祺瑞“再造共和”之功,還是對皖係的建設和發展,抑或對段幾次重登揆首,都立下過汗馬功勞,成為段祺瑞名符其實的“智囊”和靈魂;但同時也助長了他的傲岸與偏執。他瞧不起任何人,對平級傾軋排擠,對下級獨斷專橫,辦事說話都是他一人說了算,有時連段祺瑞的話也聽不進去。段祺瑞對他心中不快,但還得讓他三分。今天,老段見小徐不高興,以試探的口氣問:“怎麼,這樣安排有什麼不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