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領袖登上高桌,發表激動人心的講演,講到傷心處,不禁淚如泉湧,聽講的學生痛哭失聲。許多市民,遊人和路人,紛紛停腳駐足,翹首圍觀,有許多人也跟學生高呼口號。
這時有人高喊:“警察來了!”人們回首張望,見吳炳湘和李長泰騎著馬,在幾百名軍警護擁下跑了過來。來到集合處,吳、李翻身下馬,人們讓開一條路走到核心。吳陪著笑臉說:“同學們,我們商量一下好嗎?我是警察總監吳炳湘,這位是步兵統領李長泰將軍。兄弟奉大總統指示,來勸喻學生。老人家說你們愛國心切,這是好的,但不必采取遊行示威的方式。一切問題由政府交涉,你們的責任是安心學業。天氣很熱,還是回去休息吧。”
學生說:“不,國家將亡,學業何安?我們要鬥爭到底!”
吳炳湘說:“你們喊幾句口號,遊遊行就能解決問題嗎?”
學生說:“國家興亡,匹夫有責。誰也剝奪不了我們關心國事的權利!”
這時,教育部代表也趕到,一位官員說:“親愛的同學們,兄弟是教育部代表,有什麼意見可以向我們反映,我們通過正常渠道轉達。你們還是回到書齋去吧。”
有同學問:“同學們,我們回去嗎?”“不。堅決鬥爭到底!”“我們要自由,要民主,要愛國的權利!”“外爭國權,內除國賊,不達目的決不罷休!”“同學們,走啊——”
同學們浩浩蕩蕩向東南方走去。他們是去東交民巷。吳、李等一看勸阻無效,飛馬跑到總統府彙報。徐世昌十分氣惱,可又無可奈何,隻好聽之任之。他估計學生去東交民巷,可能去公使館遞交抗議書,也可能去趙家樓曹汝霖官邸。於是,趕忙命吳炳湘派軍警,告訴他,警察不許帶槍支和警棍,一定要文明對待,免生激變。
東交民巷在天安門廣場東南角,是北京公使團區。英、法、英、日、意等15國公使駐在這裏。那裏的建築有希臘式、羅馬式、拜占廷式、哥特式,還有文藝複興以後的巴洛克式、羅可可式。尖頂、圓頂、平頂、形式各異;紅色,黃色,藍色,色彩斑讕。儼如一個建築藝術博物館……遊行學生出中華門,行至東交民巷西口,就被氣勢洶洶的外國巡捕阻於鐵柵欄之外。因《辛醜條約》有規定:中國人未經特殊許可不得擅入使團區。學生們無可奈何,隻好推舉4名代表,赴英、美、法、意使館遞交呼籲書,請求4國為山東問題主持公道。因今天是星期天,3國公使分別出遊,請願書隻好請美國公使代轉。
正值5月,晴空萬裏,火辣辣的太陽無遮無攔地照在幾千名學生身上,他們又渴又熱又累,一直等待兩個多小時。他們看著鐵柵,高牆,鐵絲網和外國巡捕,痛感在自己土地上,中國人不能自由出入,心如刀絞一般難過。
在16個有通商口岸的大城市中,外國人都設有租界區,他們的租界區或公園,有的掛著“華人與狗不得入內”的牌子,可以隨意汙辱,懲治進入租界的中國人,而不受法律製裁。他們在租界區修教堂、醫院、開賭館、妓院、跑馬廠、俱樂部。不僅如此,他們的租界地還可隨意轉讓第三國而不受中國限製。這些帝國主義強盜,還以武力、強權掠奪中國大量領土、領海、領空、森林、礦山、港口,隨意駐紮軍隊、軍艦……就說北京使團區吧,比1900年就擴大十幾倍,達到幾十平方英裏,周圍建有高牆,鐵網,牆內外晝夜有外國兵巡邏,門口有衛兵把守。它的北麵東麵都有一片“緩衝帶”,用於軍事防禦,也用來打馬球,踢足球,遛馬和操練衛隊。使團成了至高無上的太上王國,連中國的總理衙門都不敢惹……學生們想著國無完畛,人無安枕,內憂外患,江河日下,更感憂憤交加,感慨萬千,對虎狼當政,賣國媚外的軍閥國賊更加恨之入骨,更感到肩頭責任的重大。於是,有人高喊:“同學們,到外交部去,到曹汝霖家去,找賣國賊算帳去!”
隨即,學生們以排山倒海之勢向趙家樓方向湧去。本來,他們打算穿過東交民巷南邊的胡同向東行進,又被外國軍警阻止。隻好改由王府井大街、東單牌樓向趙家樓進發。一路上,他們口號聲聲,秩序井然,不時向群眾散發傳單。沿途群眾敬佩學生的愛國精神和勇氣,有的鼓掌致意,有的脫帽致敬,有的鞠躬示意。群眾的善舉大大鼓舞了學生。
學生到達趙家樓附近,但見曹宅大門緊閉,軍警林立,更加激怒學生。他們立刻把大門團團圍住,高呼愛國口號,勒令曹汝霖出來相見。軍警上前勸阻,雙方發生爭執。另一部分學生繞到高牆外側,疊成人牆,攀過高牆,跳進曹宅,把大門打開。學生們蜂擁而入,穿堂入室尋找曹賊。
在後院正堂,有一高一矮,一胖一瘦兩個男人,嚇得慌作一團。有人認識那個矮個兒的是日本人(後來得知這日本人係新聞記者中江醜吉),那高個兒是章宗祥。原來,曹汝霖在慌亂之中從後門逃跑。章宗祥是駐日公使,一個不折不扣的漢奸賣國賊。國人對他早已恨之入骨。這時有人高喊“賣國賊章宗祥在此!”於是,大家不容分說一擁而上,對他拳腳相加,一頓好揍。不一會被打得頭破血流,躺倒在地裝起死來。那日本人頗具“俠義”行為,用身體擋住拳腳,死死保護著章宗祥。
曹汝霖曆任外交部次長、總長,交通總長,銀行總理等職。他多次訪日,並與外交總長陸征祥一起與日本簽訂喪權辱國的《二十一條》。在段祺瑞擔任總理期間,僅一年零兩個月裏就通過日人西原龜三,向日借款10來次,總金額達1。1億日元。他不僅是死心塌地的漢奸賣國賊,而且生活糜爛,貪髒亂枉法,大量侵吞公款。學生出於義憤,在內室放了一把大火,少頃,濃煙烈火呼啦啦燃燒起來。學生在烈焰中撤退,章宗祥也由日本人救出。學生是有分寸的,對日本人和曹汝霖家眷並未動一指頭,他們出走也無一人攔阻。
曹宅起火的消息很快為吳炳湘所知。他同李長泰率領軍警幾百人,迅速趕到現場,用警棍把學生驅散,並抓去殿後的學生32名。
學生的革命行動,嚇得北京政府六神無主。此前,山東問題交涉失敗,徐世昌在皖係和親日集團壓力下,想委曲求全,在不平等條約上簽字;現在懾於民眾威力,不得不電令中國代表從緩簽字。這是學生運動取得的第一個勝利。
當日晚,總理錢能訓召開緊急會議就商對策。到會者有內閣成員,外交部次長陳策(總長陸征祥出席巴黎和會未歸,外交工作由他主持),財政次長劉冠雄,司法總長朱深,教育總長傅增湘,農商總長田文烈,交通次長曾毓雋;此外,尚有吳炳湘,李長泰以及北京衛戌司令段芝貴等。這些人大部分是段祺瑞的部下,學生和皖係骨幹。他們與會前,段祺瑞對他們麵授機宜:①學生是針對皖係的,必須嚴厲鎮壓,以絕後患;②趁內亂發動倒閣,把不聽話的錢能訓扳倒;③恢複中日友誼,推行“武力統一”政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