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他沒想到會栽在一個小小的不起眼兒的師長手裏,而這個師長3年前才是個小小的副官長。他反對武力統一,反對親日借款,他跟隨西南派簽署‘罷戰息兵’協議,同情支持學生運動,反對巴黎和會簽約;現在,又公然提出撤兵北歸。更令他擔心的是:張作霖聯直疏皖的擔心提早發生了。還有內部不合,國人積怨,府院掣肘,學潮不斷,都使他憂心忡忡。

局麵真的無法挽回了嗎?真的要打一場戰爭嗎?邊防督辦處和將軍府的將軍們,都認為吳佩孚撤兵隻是時間問題。而要想堵住他的歸途隻有兩條路:一是文堵,即授以官職;一是武堵,在直軍歸途上設阻。可是,誰能堵住他,誰敢堵住他,唉……看來,隻有寄希望於吳光新的衡陽之行了。半月前,段祺瑞派吳光新作說客去見吳佩孚。因為二吳曾一同在曹錕帳下為官,關係不錯。從吳光新走後他就牽腸掛肚地聁著他早日歸來。

“報告督辦,”副官匆匆跑來報告,“吳總司令回來了。”“噢,快讓他進來!”

不一會兒,身著畢挺將軍服的吳光新,大步流星地進門來:“姐夫,我回來了。”“坐吧。事辦得怎麼樣?”

吳光新彙報了衡陽之行。

……這天上午,吳光新乘坐的輪船停靠在衡陽碼頭。吳佩孚身披披風,騎棗紅馬,率領全體幕僚,到碼頭迎接他。吳光新一走下甲板,就見兩排威武雄健的隊伍站在碼頭兩側,明晃晃的刺刀炫耀人目,五色國旗迎風飄揚,年輕的隊伍縱橫成行,整齊劃一,間距像尺子量過似的。喊起口號來威武嘹亮,全無萎靡之氣;行起軍禮朝氣蓬勃,全無敷衍之風。看得出這是一支軍紀嚴明,訓練有素的鐵軍。

早在8年前,第3鎮駐防長春時,吳光新和吳佩孚分別當管帶,二人雖無深交,也算老相識了。今天,為了各自的需要,都表現得份外“親熱”、“主動”,各自拉著對方的手互致問候。

整整大半天,吳光新隻敘友情,不談公事,對此行目的秘而不宣,吳佩孚也不便多問。吳光新似乎把自己的一切交給吳佩孚,跟他一起逛“湖南第一勝地”石鼓山,遊南嶽衡山首峰回雁峰,瞻仰衡山名貴樹種搖錢樹、銀杏樹,玩得既稱心又盡興,吳光新一再慨歎:“啊,不虛此行,絕對不虛此行!”

晚上,吳佩孚用衡陽特產湘黃雞,祁東黃花,衡陽鳥蓮,南嶽雲霧茶招待他,晚宴雖非豪華,但氣氛熱烈而親切。吳光新喝得痛快,吃得愜意,對衡陽之行充滿信心。

晚飯後,二吳舉行會談。在場的有吳佩孚的“四大金剛”:旅長王承斌、蕭耀南、董國政,張福來。會談一開始氣氛就有點緊張。吳佩孚開門見山地說:“本人喜歡直來直去,吳總司令不妨直抒胸意。”

“好。”吳光新說,“兄弟奉督辦之命而來,代他問候大家。他對諸位遠戍湘防,已曆3載,頗感敬佩。”吳光新看了大家一眼,見他們表情淡漠,無動於衷,硬著頭皮說下去,其次,兄弟順便來討論幾個問題。首先是外交問題。日本人一再敦促中國,直接交涉山東問題。吳師長原籍山東,關心桑梓,理所當然。第三師官兵多山東子弟,當然對山東問題給予較多關注。然而,山東已成定局,中國已拒簽和約,直接交涉不失上策。吳師長就把這事交給政府處理吧,不必再過問了。”

“吳總司令所言差矣。”吳佩孚反駁道:“國家興亡,匹夫有責。不是因為我是山東人,才對山東情有獨鍾,捍衛國家主權,反對異族侵略是每個公民的義務。我不光代表個人和山東子弟說話,而在於代表中國民眾申張正義。我嚴正聲明:山東必須歸還,日本強盜必須退出,中日密約必須廢止,否則,我不會停止抗爭!”

都說吳佩孚能言善辯,是談判高手,今日接觸果然厲害。一時間吳光新竟無言以對,隻好另改話題:“上海和議破裂令國人痛心,吳師長也曾通電惋惜。中央為了重開和議,早日實現和平統一,改派王揖唐為總代表。此舉又遭師長反對,曾兩度通電,說王揖唐‘身列黨魁,安能不受黨派牽製’,‘天下耳目非一人所能掩,全國心理非一人所能製,雙方議和非一人所能專。’令中央左右為難。這件事情沒有商量餘地了?”

“正像我通電中說得那樣,”吳佩孚義正詞嚴地說,“王揖唐乃安福黨魁,而安福係又在和議中扮演不光彩角色。因此,我還是堅持他不能做議和總代表。”

吳光新感到又狼狽,又氣惱。他難以想象,一個小小的師長竟對中央指手劃腳,橫加指責。他指責道:“師長愛國之心,中央深為諒解,但中央也有苦衷。作為軍人至關重要者是惟命是從,不能幹預政治。”

“哈哈,”吳佩孚頗具挑釁性地說“說到軍人幹政,早有成例在先。督軍團幾次在北京、天津、徐州鬧得烏煙瘴氣,並沒見閣下出來說句公道話;怎麼,兄弟剛發表幾則通電,老兄就說三道四了。這似乎不太公平吧?”

“哈哈,”幾個旅長一陣哄堂大笑。

吳光新臉紅得像下蛋的母雞雞冠,尷尬地說:“嘿嘿,也是也是。關於撤兵一事,吳師長是否再斟酌一二。你們一撤兵,湖南防務即告瓦解,北軍防線也會動搖,北洋團體會大受影響。可謂牽一發而動全身。還是謹慎從事好啊。”

“吳總此言謬矣,”吳佩孚嘲諷道:“世界大戰早已結束,南北戰爭早已停止,罷戰息兵協議早已簽署,南北已成一家,再言‘防務’,‘防線’之事,不是太不合時宜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