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徐世昌雖覺有理，但還是不能安心。因為他想象不出靳雲鵬與田文烈有什麼區別，而且靳比田更難對付。這又是段祺瑞“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把戲吧？他說：“唉，靳雲鵬既為段的親信，我能無憂嗎？”
張誌潭說：“總統此言差矣。靳雲鵬決不同於小徐，他心地光明，操行穩健，且甚孚眾望。而且，他與曹錕有結拜之交，與吳佩孚、王占元有同鄉之誼，與張作霖是兒女親家。由他出麵組閣，不僅能得到段祺瑞的同意，而且能得到直、奉係兩係的支持。今後可以聯靳而製徐（樹錚），聯直奉而製皖。此乃一舉數得，總統何樂而不為也？”
徐世昌把大腿一拍欣然道：“哎呀老弟，你真高明！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大有茅塞頓開之感。唉，就怕小徐和安福反對呀。”
張誌潭深入分析道：“不會的，安福係聽段合肥的，隻要合肥同意，他們就不敢反對。至於小徐嘛，已被任命西北籌邊使兼西北邊防軍總司令。官職比東三省巡撫還大，籌邊使由大總統特任，籌辦西北各地交通、墾牧、林礦、硝鹽、商業、教育、兵衛等事務，並節製、指揮所有派駐軍隊。不僅熱河、察哈爾、綏遠三特區由他管，連內蒙、新疆、甘肅、陝西的軍隊也由他節製指揮。試想，他還有時間和精力管北京的事嗎？況且，他現在正在外蒙古的庫倫，等他回到北京，生米已做成熟飯，想反也反不成了。”
徐世昌由衷地說：“好，就依你說的辦！事成之後，我好好謝你。”
靳雲鵬被徐世昌提名後，果然，段祺瑞和安福國會順利通過。張作霖，曹錕先後發布通電，聲稱“……現在內外交困，相迫日極，靳總長組閣，全國攸賴。”這樣，9月24日，靳雲鵬取代龔心湛當了總理，11月5日正式組閣。
誰知，在物色閣員時又遇到麻煩。
靳雲鵬雖貴為總理，但在段祺瑞麵前依然是“小媳婦”一個。他像過去一樣每日向段祺瑞請安問好，每有閣務先請示後彙報，執禮甚恭。段支使他就像支使部屬，經常批條子“交靳核辦”。遇到不順心的事，常指著靳的鼻子斥責：“你說，你能幹什麼？！”靳雲鵬有淚往肚裏咽，既不敢怒又不敢言。
今天，他拿著跟徐世昌共同擬定的“內閣成員名單”去見段祺瑞，一路上，自然又勾起幾樁傷心事。
……在靳雲鵬與徐樹錚的角逐中，段祺瑞常袒護小徐，這更助長了小徐的專橫武斷、飛揚跋扈。靳對此十分傷心，甚而背後垂淚。
去年12月，錢能訓組閣，靳當了陸軍總長。因受小徐及安福係排擠，為尋找同盟和靠山，暗中倒向徐世昌一邊。段的走卒們經常在段麵前罵他“叛徒”、“內奸”。外交團要求解散參戰軍，徐世昌要段祺瑞把參戰軍交陸軍部統轄，徐樹錚害怕靳雲鵬漁翁得利，竭力鼓動段反對，使靳、段隔閡更趨擴大。後來，參戰軍改邊防軍，段隻給靳一個小小的參謀處長之職。
在3月份一次國務會議上，靳雲鵬為軍費問題與龔心湛罵起來，無意中泄露出西北邊防軍冒領軍費的機密，段得知後大為惱火，指著靳雲鵬臭罵一頓，致使靳負氣請假。4月西南派通電全國，主張“軍人不幹政”，靳首先通電響應，這無異於給段祺瑞當頭一棒，段怒形於色，又把靳狠斥兒了一頓……靳雲鵬怕他恨他又不敢得罪他，這種滋味真難受啊！
“嘀——”汽車停在段公館，靳回到現實，挾著公文包去見段。盡管他一再提醒自己：我是大國總理，用不著跟誰低三下四。但當他見到從18年前就是他頂頭上司的段祺瑞時，還是本能地彎下腰去，滿臉堆笑道：“老師，學生向您恭請大安，昨晚休息可好？”
段祺瑞仰坐躺椅上敷衍道：“坐吧。”
靳雲鵬小心翼翼在他旁側的一張凳子上坐下來，陪著小心問：“老師，您叫我？”“組閣鬧得沸沸揚揚，是怎麼回事？”“嘻嘻，驚動了你老人家，真該死！這是學生跟大總統擬定的名單，請老師裁定。”
說罷，從公文包拿出名單，雙手恭敬地遞過去。段祺瑞漫不經心接過名單，一一念叨著，推敲著：“內務田文烈，外交陸征祥，財務周自齊，交通曾毓雋，司法朱深，教育夏壽康，農商張誌潭，海軍薩鎮冰，陸軍靳雲鵬（兼）段祺瑞終於發現問題，厲聲問：“周自齊，夏壽康怎麼回事？”
靳雲鵬趕忙解釋：“啊，是這樣，周自齊曆任駐美使館書記官、參讚、舊金山領事等職，後曆任財政總長、陸軍總長、交通總長、農商總長。跟美國政界有良好關係，在西方列國中有一定影響。現在，政府正向美國借款，讓他當財長有利於改善中國與西方關係。夏壽康為黎前總統幕僚，政府想借重黎、馮前總統搞南北議和，夏壽康會用得著……”
“胡鬧！”段祺瑞把名單扔在地上，怒斥道：“誰說要搞南北議和？誰說要改善西方關係？周白齊乃帝製餘孽，一貫反對安福國會，副總統選舉時，由於他拆台致副總統流會。你們怎麼看中這種人？這又是徐東海的主意吧？”
靳雲鵬品質惡劣，一貫委過於人：“是……是大總統的意思。”
段惡狠狠地說：“我要你這個總理幹什麼？就是要你牽製他！你倒好，做人家的尾巴。”
“是，是，學生失職，學生失職。”
“嗯，聽說你還征求了地方軍人的意見？”
靳雲鵬想：看來，安福係這些饒舌的家夥，什麼事都跟他說了，這總理真他媽的難當啊。沉吟片刻，才說：“是。”“他們說什麼？”“督軍們一致擁護，仲珊、雨亭都發電表示支持這個名單。”
段祺瑞最重實力，尤其重視曹錕與張作霖的態度。在靳雲鵬當總理時，就是由於直、奉兩係極力擁護，段祺瑞才“欣然同意”的。聽到靳雲鵬的介紹，段祺瑞果然口氣緩和，他說：“好吧，你把名單放下，我再仔細斟酌一下。”
靳雲鵬離開段祺瑞時，渾身濕乎乎的。他暗罵自己窩囊，為什麼非要聽命於他？
就在靳與段談話的次日晚，突然，三個安福分子來到靳公館，他們是李盛鐸、劉恩格、曾毓雋。這幾個安福係黑幹將，徐樹錚的忠實走狗，一向以狠、毒、陰、壞著稱。靳對他們十分反感，知道來者不善。果然，一落座，滿臉橫肉，又黑又壯的李盛鐸就盛氣淩人地說：“我們對你的內閣名單曾付諸表決，一致予以否定。周自齊乃帝製餘孽，曾遭通緝，去年才特赦，他又是美國推薦的；張誌潭是個陰險狡猾的家夥，一貫與安福國會為敵；夏壽康是黎元洪的智囊，一貫反對段芝老，這樣的家夥不能入閣，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