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段祺瑞發懷古幽思之情,他說:“你還記得光緒二十三年,武備學堂要我們到淮軍發祥地去觀摩學習,撰寫淮軍發展史,順便到了我家……”

曹錕回憶道:“記得記得,有你,有我,有王士珍,馮河間,還有芝貴,你帶我們參觀張僚衣冠塚,曹操教弩台,孫權脫險的飛騎橋,還有朋教寺,包公墓。姥姥給我們做了頓糯米糕和肥王魚。啊真香,幾十年了至今不忘……”

段祺瑞悵然:“是啊,一晃33年過去了,那時我們20多歲,意氣風發,在飛騎橋上發誓永遠精誠團結,為振興中國軍事貢獻畢生之力!”

曹錕說:“可惜,我們都老了!”段祺瑞突然說:“曹仲珊哪,你不夠朋友啊!吳佩孚接二連三罵我反我,前不久他把直軍家屬送回原籍,你們又在奉天召開秘密會議,做出3條決議,聯合起來反對我,想用武力把我趕下台……”

曹三爭辯道:“賢弟,你冤枉愚兄了。我的部隊替你打了3年仗,為你撐著半邊天,補充跟不上,軍餉領不到,官兵水土不服,減員甚多,苦不堪言。已經3年了,我說過什麼?我不過要求撤回原防,並沒有想跟你兵戎相見呐。這過份嗎?要是換成你也會這樣做的……”

曹三的口氣軟中有硬,理直氣壯,段祺瑞本來是求他不撤兵的,可一聽涼了半截。他本想跟他動硬的,但他馬上想到:第一,不是地方,這是曹錕的一畝三分地;第二,不是時候,因為自從馮國璋死後,曹三當了直係領袖,有吳佩孚保駕,又有張作霖撐腰,翅膀硬了。於是,他以懇求的口吻說:“老兄,你再堅持一年好嗎?待我騰出手來,安排一支軍隊去接防。你不能乘人之危嘛。老哥哥,算小弟求你了!”

在段祺瑞的“字典”上,似乎從無“懇求”二字,對誰都是頤指氣使,指手劃腳。但曹錕馬上意識到,你所謂“騰出手來”不過是訓練軍隊,積極備戰,待有了足夠力量再收拾我,我曹錕再不上你的當了。他苦著臉說:“不行啊督辦,我這是沒辦法的辦法呀。我即使能管住吳佩孚,也官不住幾萬軍隊,他們會兵變,會造反的,到那時咱們都不好收場啊。”段祺瑞冷著臉問:”看來你是執迷不悟了?“曹錕以冷對冷說:“不是執迷不悟,是迫不得已。”

段祺瑞想以副總統為誘餌誘他上鉤:“臨來前我跟王揖唐說過,打算仍選你當副總統,你意如何?”

曹錕已知道他的狼子野心,說:“我謝謝你的好心。饒了我吧。第一,我實在不是當副總統的材料;第二,幾次選舉出夠洋相,我再也不幹那種傻事了。”

都說曹三傻,看來他一點兒也不傻。段祺瑞對此行的價值開始懷疑了。但他仍不放棄努力。他說:“不管怎麼說,我仍竭力成全。不管仁兄對我誤會有多深,我絕不做對不起你的事。”

“你放心,我也如此。”

盡管二人說得如此動聽,但他們的矛盾是不可調和的。段祺瑞回京後,各方惡訊接踵而至:北京政府雖發布暫緩撤兵令,但未能阻止吳佩孚的撤防步伐,繼送家屬後,他的一個先遣旅到達株洲;選舉副總統工作進行得很不順利;曹錕和張作霖密令屬省國會議員,抵製選舉,致使選舉兩度流會,看來曹三真的不領情。倒閣活動也是一波三折,一是抓不住靳雲鵬的把柄,一是直奉兩係死保不放。尤其4月8日又傳惡訊:省督軍又出席曹錕假追悼直軍陣亡將士亡靈之名,召開秘密會議,會上做出“擁靳不反段,直軍撤防北歸,宣布安福係罪狀,並勒令解散”的三項決議。

局勢難以逆轉,對抗在所難免,段祺瑞焦頭爛額,一籌莫展。於是,他決定以退為進,避居南苑團河,從此“杜門謝客,不問政事。”

五六 四麵楚歌人就是這麼怪;沒有上帝想法造出一個上帝,沒有神仙想法造出一個神仙,心甘情願受其管製。徐世昌和靳雲鵬,平常最恨段祺瑞事無巨細,處處插手,總想擺脫他的桎梏,過自由自在的生活;可今天段祺瑞一旦撒手不管他們又若有所失,心裏空落落的。自從段祺瑞避居團河,他們時而親往,時而派人去就商國事。段祺瑞或閉門不見,或推托不管。他們愈加誠惶誠恐,非要人家管,非要接回北京“就近垂教”不可。

就這樣,段祺瑞價碼便越來越高,架子越來越大。

終於有一天,徐世昌害怕了。於是,請來隱居正定的王士珍調停政潮,4月4日上午,北洋之“龍”王士珍出現在段祺瑞的“世外桃源”。

段祺瑞表現出應有的熱情:“老哥哥,什麼風把你吹來了?”

王士珍撒謊:“悶得慌,出來走走。”

段祺瑞知道他有事而來,依然順水推舟地說:“是啊,別老悶在家裏。小站三兄弟,獨缺華甫兄,想不到他先我們而去。”

王士珍感歎道:“唉,華甫家財萬貫妻妾成群,且功成名就,到頭來還不是撒手人寰.你爭我鬥實在沒有意思啊!”

偃爭息鬥,委曲求全是王士珍一貫的原則.所以,他才在幾十年仕途生涯中屢次激流勇退,移居鄉裏.段祺瑞已聽出他的弦外之音,也猜出他此行意圖.於是,言不由衷地說:“所以,我避亂團河,不再過問塵事.”

王士珍一語道破天機:“你怕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