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徐世昌力主直奉軍隊退回各自原防,國家的事和善後由他處理。這對嗜權如命的曹錕張作霖來說,無異於天方夜譚。北京,經過幾天動亂後,直奉軍隊還是開抵北京內外,牢牢控製了生殺予奪大權,對徐世昌來說一個“婆婆”走了,兩個“婆婆”來了。

北京政府在兩係軍閥支配下,首先以大總統的名義,撤銷了對曹錕、昊佩孚和曹瑛的處分。批準撤銷督辦邊防事務處、邊防西北軍司令部,官兵給資遣散;撤銷段祺瑞邊防督辦,將軍府總辦等職。並明令通緝安福係禍首徐樹錚、曾毓雋、段芝貴、丁士源、朱深、王郅隆、梁鴻誌、姚震、李思浩等10人;解散安福俱樂部;通緝參與內亂的北方議和總代表王揖唐及安福幹將方樞、光雲錦、康士鐸、鄭萬瞻、臧蔭鬆等人;懲辦曲同豐、陳文運、魏宗瀚、劉詢、張樹元等人。對其他禍首,徐世昌主張寬大為懷,甚至對臭名著著的賣國賊曹汝霖、陸宗輿、章宗祥等人,也未涉及……在通緝令發布前,北京政府曾將禍首名單通知外交使團,請其不要收留他們。對此,英、美、法國表示“照辦”;但日本、荷蘭和意大利公使,卻公開表示不合作態度。通緝令發表後,丁士源、光雲錦、姚震等少數二流政客先後被捕;而徐樹錚、曾毓雋、朱深、李思浩、段芝貴、王揖唐等頭麵人物則潛匿不出。日本公使照會北京政府:為了“尊重”國際慣例,已將通緝令中之九名禍首,收容在日本兵營中。消息一經傳出,立刻引起全國嘩然,紛紛要求對日本交涉予以引渡。北京政府雖幾經交涉,但日本政府置之不理……段宏業接著說:“爸爸,外麵風聲正緊,直奉軍警正在搜捕安福餘黨,查抄他們的財產。我看你老人家還是到六國飯店避一避吧。”

張佩蘅哭道:“是啊他爹,你還是躲一躲吧,你若有個三長兩短,俺娘兒們可怎麼活呀。”

段祺瑞吼道:“別嚷了,我哪也不去,讓他們來好了!”

正說著,忽聽“咣咣咣”傳來急遽的叩門聲和隱約的說話聲。段宏業與張佩蘅相顧失色,段宏業正說去看看,氣喘噓噓的老管家跑來說:“老爺,不好了,軍警來了!”

段祺瑞一躍而起叫道:“慌什麼?我還沒死呢!”說罷,不顧家人阻攔,搖搖晃晃向前院走去。

前院,一陣大亂。百餘名武裝軍警,把60多名段府衛隊團團圍住,脅迫他們繳械投降。衛隊長是位跟隨段祺瑞20年的老部下,在段祺瑞任江北提督時,救過段的命。段對他寵幸有加,一直帶在身邊,給他討了老婆,接來他的父母,衛士長時時感恩圖報,今天,效忠的時候到了。他正瞪著一雙牛眼,耿著脖子,滿臉胡茬子紮煞著,端著兩把盒子槍,跟軍警對峙。他的眼紅得似安哥拉兔,雷鳴般地吼叫:“有種的來吧,老子就是不交!”

領隊官說:“你敢抗命不遵,小心腦袋!”“我隻知道服從督辦!”

“什麼督辦,哪來的督辦?他是敗軍之將,早被撤職了。”“放屁!老子活是督辦人,死是督辦鬼。”說著,淚流滿麵。

“砰砰砰”領隊官連發三槍,喝令道:“我喊一、二、三,不繳械就開火。一……二……”

“住——手——。”段祺瑞一聲斷喝。

大家不約而同將目光集中在段祺瑞身上。隻見他鼻翼扭歪,麵孔腫脹,蓬頭垢麵。衛隊長一見段祺瑞,卟嗵跪伏在地,泣不成聲:“督辦,他們要繳我們的槍啊。”

段祺瑞僵硬地說:“弟兄們,我已經是平民百姓,要衛隊幹什麼,把槍交了吧。”“不,督辦,我們要保護你!”

段祺瑞慢慢轉過身,老淚縱橫,不能自已,他是個自尊心很強的,涵蓋性甚差的人,幾十年的官宦生涯,使他養尊處優,妄自尊大,哪裏經得起這般打擊。心如刀絞般疼痛,頓生悲觀厭世之感。他從腰裏悄悄拔出手槍,推上子彈,待身旁攙扶的張佩蘅和段宏業發現為時已晚,他的槍口已對準自己的太陽穴,“啪”地一槍。幸好段宏業手疾眼快,用手一搪,子彈穿過左耳,射向身後一名衛士,“卟嗵”一聲衛士應聲倒地,成了無謂的犧牲品。段祺瑞的耳輪隻穿了一道小豁口。段宏業奪下手槍,家人們七手八腳把他往後院架……段祺瑞剛走幾步,突然,胸口一陣發熱,一張口“嘩”的一大口鮮血潑在地上,頓時,天旋地轉,眼冒金花,身子搖搖欲墜。張佩蘅哭喊:“宏業,快背你爹……”

段宏業趕忙伏下身子,把半昏迷的段祺瑞背了起來往後院跑去。張佩蘅吩咐管家,趕緊去請蕭先生。

當宏業把段祺瑞輕輕放在床上時,隻見他臉色一片灰白,比死人隻多一口氣。這時,三姨太、四姨太、五姨太、孫男侄女,奴俾家丁都慌了神,蛤蟆吵塘般哭嚎起來。張佩蘅吼道:“哭什麼?都滾出去,滾出去!”大家這才閉住嘴,踟踟躕躕地走了出去。

經過治療和養息,段祺瑞終於活了過來。一個多月來他沒說10句話,終日鬱鬱寡歡,沉默不言。對什麼事不聞不問,漠不關心。張佩蘅、段宏業和家人們,怕他再尋短見,整天輪流守候,百般迎合,討他歡心;他似乎對人生、世事都失去興趣。蘭葉和大江,自從幹了那種亂倫之事後,內心愧疚,局促不安,羞於見段祺瑞。當他們發現機密不曾被人察覺時,對段祺瑞變得經心經意,體貼入微起來,以彌補自己的過失。但是,未能喚起段老怪感情的複蘇……這天,他似乎心情較好,在佩蘅的勸說下來到小花園散步。在段公館辛勞十幾年的老花工見他過來,趕忙放下手中活計,退避一旁鞠躬致意,笑眯眯地說:“老爺,您可好了?看這花開得多紅火啊,它們也為您高興呢!”

段祺瑞點點頭,淡漠的臉上有了一絲笑容。佩蘅說:“老萬頭,謝謝了。我們隨便看看。”

過去,段祺瑞身兼多職,每職都有幾萬乃至十幾萬的年薪。就這也難以支撐寵大的開銷。他的部下徐樹錚、李思浩、曾毓雋等,時常給他送上10萬、20萬“應急”。現在,財源斷了,張佩蘅不得不把公府150多人,減到3、4十人;60名衛隊,裁減到七八個保鏢。為此,張佩蘅不敢告訴段祺瑞,怕他為此傷心難過。段祺瑞何嚐不知,隻是心照不宣罷了……“太太”,老管家孫榮貴來報告,“城口先生拜訪督辦,請問見不見?”

張佩蘅剛要問段祺瑞,段倒率先開口,顯得很興味地說:“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