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最可恨的是曲同豐,曾是他的“四大金剛”之一,他自己出賣良心,出賣靈魂,向曹三獻刀投降不算,還厚顏無恥地連發4電:第一封發給曹錕、張作霖,說明他進諫芝老,未蒙允準而“被迫參戰”,因此“罪在一人,無涉彼等”;第二封發給陳之運、馬良,說什麼自己被段祺瑞“嚴令逼迫,不得不為一時之服從”,請兩位師兄“誓除奸凶,為申天討”;第三封給段祺瑞,罵他“縱惡養奸,數年未茲,以致國事日非,大局破裂,叢尤聚怨,皆在我督辦一人,”;第四封給他的部將褚其祥,命他“將散兵沿途急速搜集繳械等,帶給保定經略使曹錕”……真是無恥至極,可惡至極!段的心在流血,在流淚,在一點點撕裂……段祺瑞一進家門,見裏裏外外,紛紛擾擾,混亂不堪。他正不知發生什麼事,隻聽管家一聲高叫:“督辦回來了!”但見一大群人呼啦啦迎了上來,有的哭,有的叫,有的跪。他疑惑地掃視眾人,發現除家人奴仆外,還有一些二三流的,平素少有接觸的安福係政客。他心情正壞,不願見人,於是,扳著臉問:“你們來幹什麼?”

頓時,一陣七嘴八舌,吵得什麼也聽清清。段吼道:“別吵了,一個個說!”

一個上了些年紀的安福議員說:“督辦,我們是來跟您老人家同生死,共患難的。我們哪能像那群敗類,一聞敗耗都跑到六國飯店東郊民巷,把督辦丟下不管,我們不忍心哪!”說罷,竟掩麵而泣,傷心至極。

段祺瑞聽罷,頗受感動,一股熱流從心底發生,眼圈兒禁不住紅了。他不是好動感情的人,但在眾叛親離,四分五裂的情況下,能有這麼多人想著他,維護他,總是一件值得欣慰的事。他點點頭說:“謝謝大家,留下來吧。”說著,回到自己的內室搖頭苦笑:“唉,總算還有有良心的人,在危急關頭,依然維護我。”

在一旁的段宏業說話了:“父親,您以為他們是來維護您的嗎?……”

段祺瑞不高興地問:“那他們幹什麼?”

段宏業說:“咱們公館是舊戶部衙門,打開後門就是外國公使區——東交民巷。那些頭麵人物都跑到六國飯店、東交民巷避難去了;這些人沒錢沒勢,進不了東交民巷,他們是想在您的身邊受到庇護的……”“胡說,別把人想得太壞!”

“好,我知道您不信,我馬上試給您看……”說罷,段宏業跟宋副官耳語幾句,宋會意從後門溜出去。不一會兒。慌裏慌張跑進來,推開大客廳的門大聲喊叫:“不好了,直軍打進城了,正在抓人呢!”

刹時,聚集在客廳的20多人驚慌失措,臉色陡變,你擠我撞,鬼哭狼嚎,打開後門往東交民巷裏跑。段祺瑞聽到叫嚷,走到窗前向外望,立刻明白了真相,痛苦地搖頭歎息。

段宏業以嘲諷的口吻說:“您看到了,這就是您的部下,這就是嚴酷的現實!您培養他們,提拔他們,給他們高官厚祿,而一旦您倒台,他們一個個棄您而去。”

段祺瑞痛苦地感歎不已:“唉,世風日下,不可教化啊!”

段宏業說:“曾毓雋、朱深、梁鴻誌、段芝貴、李思浩、王鄭隆、姚震、染鴻誌等混蛋,早攜巨款和妻妾兒女,跑到東交民巷和六國飯店去了。聽說六國飯店人滿為患。連盥洗室,庫房都擠滿人。外國人乘機提高房租,大發橫財,每天房租七八千元。朱深遲了一步,竟擠在意大利牛棚裏。就這一天還要800元房租。真是滑稽可笑!”

“行了,別說了!”段之祺瑞又厭煩又痛心。他想起徐樹錚,臨行前曾信誓旦旦地跟他表示:“五天之內打到天津,活捉曹三。”想不到戰爭已結束3日,仍不聞小徐下落,不禁熱淚沾襟:,歎道:“又錚生死未卜,讓人懸心哪!”段宏業埋怨道::“父親,時至今日,您還惦記小徐?可他惦記您嗎?他把您害得還不夠苦嗎?他早就帶著太太和兩個小老婆住進六國飯店了。。他還召集安福係政要密秘開會,被英國老板發現,打電話報告了英國公使,朱爾典要趕走他們。。小徐探得消息,趕緊請求日本人保護,。聽說昨天藏到日本兵營去了。”

段祺瑞眾叛親離,回天乏術,終日唉聲歎氣,陷入深深痛苦之中。他慨歎一世“英名”,毀於一旦,他惋歎十幾萬軍隊,頃刻瓦解;他氣惱部將如雲,盡皆酒囊飯袋。家人勸他在直奉軍未進城前避避風頭,他倔生生地說:“任憑他們處置,我就住在府學胡同!”他終日臥床不起,昏昏沉沉,廢寢拒食,沉默不語,連平素最寵幸的三姨太蘭葉、四姨太桃花和孫子大江,也被冷落了。

其實,不管徐世昌,還是曹張吳,都給他留了麵子,盡量避免給他難堪。

段祺瑞回京第二天,田文烈來了。田文烈是皖係而非安福係,為人比較本分,段祺瑞對他印象頗佳。他又知道田是總統派來的,於是,讓家人扶起來,在內室接待了他。

田文烈見段祺瑞麵色慘白,顏麵浮腫,精神萎靡不振,像一個病入膏肓的人。田文烈鼻子一酸落下淚來,趕忙跑上前去,握住段的雙手,叫了一聲“督辦”,就哽咽得說不下去了。段祺瑞緩慢無力地說:“文烈,你坐,坐。”

坐定後,田文烈說:“自古不以成敗論英雄。督辦哪,你要想開點,要善保貴體呀。”“唉,行屍走肉,空活百歲,與社會何益?”段祺瑞一揮手說:“不說這個。文烈有何見諭?”

田文烈說:“不敢,卑職奉總統之命特來慰留,並將辭呈璧還。總統說,合肥有功於國,不必萌發退誌,以後路還長呢。”

老段說:“多謝總統美意。敗軍之將,無以言功。我退誌已堅,不複多言。”

田文烈說:“督辦何必自暴自棄。曹仲珊、張雨亭都有通電挽留,即使吳佩孚,也不認為督辦與安福係同惡,而頗重視督辦人格,極力主張保全,曾電請中央妥為安置。吳佩孚曾提出在湯山予以專門保護,俟國民公決後再作主張…”

段祺瑞說:“文烈若無別事,請回吧。我就呆在家裏,哪兒也不去。”

下午,段祺瑞的親信曹汝霖再次奉命前來,挽留段職。段祺瑞與曹汝霖,在政治上是夥從關係,但在人格上,段祺瑞最瞧不起曹汝霖。曹汝霖為人猥瑣奸詐,不拘小節。吃飯時,搶吃搶喝,旁若無人,“唰唰唰”像豬喳食;打牌時搞小動作,別人把錢放在桌上,他把錢放在內衣口袋裏,像從肋條縫上往外摳……當段祺瑞得知曹汝霖來意,便告訴家人一口回拒,把曹汝霖拒之門外……次日下午,段祺瑞正在昏昏沉沉的假寐,段宏業從外麵風風火火地跑進來,他跟父親說:“北京政府開始行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