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山先生笑眯眯地說:“對,那就請你們四位代勞吧。”

當即指定孫科、汪精衛、李烈鈞、邵元衝和一名副官相隨。

中山先生等分乘三輛汽車駛抵蔡家花園。見大門內外站著幾十名彪形大漢,個個橫眉立目,滿臉殺機,懷抱鬼頭大刀,戒備十分森嚴。充斥著幫會的匪氣,與一個封疆大吏格格不入。

知道中山先生到來,張作霖僅派兒子張學良出門迎迓。少帥將客人接到客廳,獻上茶點,許久,張作霖才從內室翩然而出,進客廳後毫不謙讓就一屁股坐上座,表現出缺乏教養的顢頇愚蠢。一個夜郎自大,愚昧無知的人,隻能裝腔作勢來裝點門麵,結果隻能適得其反。

相形之下,中山先生表現得寬懷大度,溫文爾雅。先生首先打破僵局,和顏悅色道:“今日抵津,承派軍警迎接,盛情可感,特來申謝。”

張作霖慢吞吞掏出鼻煙壺,將一點粉末倒在手心裏,揉進鼻子,接著“啊——嚏,啊——嚏”打起噴嚏來。沉吟片刻,先生又說:“此次直奉交戰,仰賴貴軍之力,一舉擊敗吳軍,實可為奉軍而賀。”

張作霖抹把鼻涕,故作高深地說:“唉,算了,自家人打自家人,何以為賀?”

李烈鈞插嘴道:“事雖如此,若不將國之障礙吳佩孚之流鏟除,則欲求國家進步,人民幸福,終屬無望。總理之賀,實有價值,亦唯雨公能當之。”

幾句奉承話,說得張作霖心裏美滋滋,臉上有了笑容。中山先生說:“協和(李烈鈞)所言甚是。自民國成立以來,得我之賀者,唯亭兄一人耳。”

張作霖說:“謝謝中山先生,而今時局維艱,先生你看合肥能當重任嗎?”

中山先生說:“現在除合肥外,實無第二者可當此任,今後可全委合肥辦理。”

“先生預定在北京滯留多久?”“約二星期。”“此後可有外洋遊曆計劃?”“本人俟時局稍定,即作歐美之遊。”“先生請!”張作霖舉起茶杯說。

孫中山知道這是下逐客令。於是,他說:“謝謝,告辭了。”“恕不遠送。”

二人握手道別。中山先生等對張作霖的淺薄無知有了進一步了解。

先生回到張園,頓覺肝區疼痛。經法國醫生診治,為旅途勞頓,食物不化,以致胃疾,肝髒因之腫大,須靜養數日……12月18日,先生在病榻上接見了段祺瑞的代表許世英和葉恭綽。當他們報告執政府“外崇國信”時,中山先生極為憤慨,他說:“我在外麵要廢除這些不平等條約,你們卻提出尊重這些條約,這是什麼道理?你們要升官發財,怕那些外國人,為什麼還來歡迎我!”

許、葉二人畢恭畢敬,垂首而立。許久,許世英才唯諾諾地說:“總理請息怒……合肥也是沒辦法……不敢過激,以免引起列強幹涉……”

“我就是要打倒帝國主義,否則我就不革命了!”

許世英又把國務會議通過的《善後會議條例》拿出來請中山先生看。中山先生對此也不讚成,認為這樣的會議是以軍閥,政客為主所構成,並非以人民團體為主體……段祺瑞聽到上述情況報告後,知道改變孫中山的態度已不可能,隻有采取虛以委蛇,我行我素的兩麵派手段……六七 一代巨星殞落漫天皆白,銀裝素裹,空氣寒冷而澄澈。

一切斑駁陸離,一切支離破碎,一切陳汙堆垢,都讓位給白色,都被聖潔的白色掩蓋起來。

段祺瑞雖對中山先生“執禮甚恭”,先後派出許世英、段宏業、張樹元三批代表赴津迎迓,表示“能容納先生意見”;又多次函電往還,問候起居。但實際上都是虛情假意,表麵敷衍,骨子裏既不願意中山入京,更不願意他參政議政。

中山先生接受共產黨主張,對付軍閥,主張召開國民會議;對付帝國主義,主張廢除一切不平等條約。他在北上途中,反複向新聞界,國民黨人陳述上述觀點。他的觀點很快得到全國各界人民熱烈歡迎。

段祺瑞對中山先生的主張,采取了陽奉陰違的態度,第一,他用善後會議對抗國民會議。這兩個會議,不管從功能到目的都是截然不同的。中山先生企圖用國民會議推行三民主義政體;而段祺瑞則用善後會議鞏固北洋政體和個人權位。第二,在會議參加者上,孫、段也不一致。中山先生主張以民眾團體、人民代表為會議主要構成人員;而段祺瑞則以官僚政客,軍事最高首腦,各省區軍民長官等為主體。第三,在對內對外政策上,兩人設想更不一致。中山先生所堅持的是在中國實行他製定的建國大綱、三民主義;而段祺瑞雖未提出過完整、具體的綱領和主義,但他所建立的是以他為核心的北洋軍閥統治。中山先生要打倒的,正是這一群禍國殃民的敗類。第四,中山先生一再提出廢除一切不平等條約,段祺瑞則在《就職宣言》中公然提出“外崇國信”。即承認自鴉片戰爭以來,帝國主義強加給中國的不平等條約及其在中國的特權,以換取帝國主義對他的支持……麵對這一切,中山先生既失望又惱怒,病情愈加沉重。一方麵北京人士切盼先生入京;一方麵先生救國救民心切。於是,不顧人們勸阻,於12月13日決定抱病入京。

這天上午,前門車站熱鬧空前,黑壓壓站滿歡迎學生、市民、政府官員、社會賢達、人民團體多達10來萬人。他們手執紅綠小旗,在寒風中等待。大字橫幅上寫著“歡迎中國革命元勳孫中山先生”。這樣場麵對北京人並不陌生,他們曾不止一次地來車站迎接大人物,但像今天這樣發自內心、發自肺腑的歡迎還是第一次。

鹿鍾麟見今天的歡迎者比預料的多得多,生怕發生意外。於是,趕忙驅車來到永定門車站,想請先生在這裏下車進城。當先生的專列到達永定門站,鹿急步登車到先生車廂時,他所見到的是一位躺在臥鋪上膚色蒼白,滿臉憔悴的重病患者。隨從人員站在先生四周,個個憂心忡忡的樣子。當鹿鍾麟鄭重地給先生敬禮,並說出自己的名字時,先生知道他是馮玉祥的募僚又是他的代表,於是,掙紮著坐起來,與他親切握手、問候。鹿說:“請允許卑職轉達馮玉祥將軍對先生的問候和敬意!”中山先生說:“請你轉達我對他的問候和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