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政,國會問題事關重大,必須謹慎行事。可否留待國民會議上解決?”

“不行,一定由法庭解決!你如感到為難,可以另謀高就。”

章士釗心裏一驚,以幾聲幹咳掩飾自己的窘態,但他仍想說服段祺瑞:“部分議員有罪,不等於國會有罪,我希望在曆史上有一個完整的交待。”

“我隻注重現實!”

這是一頭強驢!章幹釗知道說不服他。但他並不死心,回去後立即物色五位能言善辯的代表,去找段祺瑞進一步交涉,設法說服他,清除議員而保留國會,國會問題留待國民會議解決。段祺瑞以居高臨下的姿態望著他們,目光陰鷙而嚴厲,代表們心裏因惶恐而震顫,深知說服段老怪絕非易事。段祺瑞冷冰冰地說:“如果你們是為國會而來,請免開尊口。”

一名代表慷慨陳詞地說:“執政!約法是民國大法,任何個人無權取消;國會是國家的象征,任何個人無權存廢。否則,那會成為曆史罪人的!”

另一位代表站起來說:“廢國會會引起全國動亂,請執政三思啊!”

段祺瑞鐵一樣的麵孔令人生畏,冷峻的目光讓人心寒。他一字一頓地說:“13年來動亂不斷,流血不止,約法並沒有幫助我們。而且曹錕憲法更屬荒唐,現在我要革他的命,取消他的憲法,這正是彪炳青史之舉,想不到竟遭自己人的非難。”

另一代表披肝瀝膽地說:“執政!,那也得按法律程序來呀!”

他厭惡地揮揮手說:“行了行了,你們請回來吧,我自有主張。”

代表們知道多說無益,隻好告辭而去。他們心情黯淡,步履沉重,他們不能理解,段祺瑞為什麼總跟國會過不去;更不能理解,一個碰了那麼多釘子,栽了那麼多跟鬥的人,為什麼還這麼頑冥不化?

段祺瑞終於成其所願:把國會解散了,又弄了個臨時參議院作點綴。

段祺瑞上台伊始,決心幹成幾件大事。善後會議開過,國會取消,曹錕憲法摧毀,下麵該解決瀕臨崩潰的財政問題了。

這天,他把財政總長李思浩叫到執政府,一見麵就氣咻咻地說:“李思浩,你故意跟我搗亂嗎?金法朗案我給你下了七道手諭,你為什麼頂著不辦?”

李思浩急忙辯解道:“芝老啊,我是您忠實部下,能跟您搗亂嗎?我實在怕呀……”

段祺瑞知道他不會跟他搗亂,也知道他為什麼怕。其實,他自己又何嚐不怕?想著,他的火氣先自小了許多。他說:“有我給你做主,你怕什麼?”

“直係當政時曾經想辦,惟恐國人反對而沒敢辦。那時,您芝老不是曾領銜通電反對嗎?”

段祺瑞自知理虧,完全軟下來,說,“此一時彼一時,執政府財政已到山窮水盡的地步,再不盡快解決就要自取滅亡了。”

段祺瑞並非危言聳聽。從他上台之日起,中央財政就千瘡百孔,朝不保夕。各省稅收全被當地軍閥截留,分文不上繳中央,名義上由北京政府過問的近畿稅收,也被劃為奉、國兩軍;崇文門稅收和京綏路收入,曆來都屬中央使用,現在也劃給國民軍;京奉路收入,則全部歸奉軍瓜分。他們連這些地區的稅務人員,都換成自己人。

執政府的龐大開支,教育經費,政府人員薪俸,北京軍警軍餉軍費等等,均靠內外債貸過日子。由於北京政府信譽極低,能抵押的東西幾乎全抵押光,所以,國內外銀行,沒有人肯借款給它。段祺現整天愁腸百結,唉聲歎氣。段祺瑞無可奈何地說:“你先看看這個……”

說著,把一封長電稿推給李思浩。李思浩拿起一看,是徐樹錚從法國發給段祺瑞的,內容隻有一個:盡快解決金法郎案。

怎麼又冒出徐樹錚來?原來是這樣。

江浙戰爭中,盧永祥戰敗,通電下野,逃亡日本。但浙瀘一帶的浙軍尚有實力。於是,楊化昭,張義純將領想擁戴徐樹錚出山,領兵再戰。不料,此舉為支持直係的英國人探知,於是,他們唆使公共租界工部局出麵,以“避免延長中國內戰,維持租界治安”為由,派兵包圍了徐宅,把徐軟禁起來。後經多方援救,工部局才以公使團名義,強令徐樹錚出洋,解除軟禁。

徐可奈何,隻有俯首聽命。於是,拉家帶口,帶著箱籠細軟,準備舉家放洋,長期留居海外。

那年頭,政治風雲像小孩子臉一樣瞬息萬變。就在這幾天,北方政局發生巨變。曹錕倒台,段祺瑞執政,段的電報連二連三,催促小徐北上。但徐樹錚出洋之局已定,同時,他也有意到國外考察聯絡,以便段、徐再度攜手,大幹一場。於是,段祺瑞委他為“歐美日俄政治考察專使”,為期一年。

徐樹錚旅行至法國,精明的法國人頓感有機可乘。他們知道小徐乃段祺瑞智囊,能夠左右段祺瑞,立刻抓住有利時機,為解決曠日持久的金法郎案張目。他們以對待國家元首之隆重禮儀招待小徐,百般討他歡心,並秘密商議金法郎案,終於把小徐說服……李思浩放下電報,說:“思浩為此身敗名裂,乃至丟了性命毫不足惜;但今天已有不少人與中央為難,與執政為難,如再授人以柄,那結果將不堪設想啊!”

“讚候,”段祺瑞變得低聲下氣了,“你我相交多年,你還不了解我嗎?我不是患得患失之人,我認定的事不要說丟官罷職,即使丟了性命,也在所不惜。你說說,我們的具體得失是什麼?”